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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乔隔着门环,伸出手来,

    那与门环隔着一寸距离的纤细手指,握着掌中被汗水濡湿的平安符,弯曲后又紧攥。

    将青黄颜色的平安符,揉得湿皱褪色。

    青白脆弱的骨骼脉络,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只需稍稍伸手用上些力,便能推开房门。

    只需稍稍一点勇气,便能推门闯进去,同萧璟质问。

    可云乔掌心握了又松,一次一次,循环往复,

    到底,还是未曾推开那扇门来。

    她咬牙噙泪,疾步往沈家走去。

    忍着脚踝处攥紧的疼,步履未停仓皇而逃。

    终于回到沈家卧房后,关上房门,孤身挨着门棂,立了许久许久。

    脑海中不住回响,在萧璟书房门外听到的话语。

    一直到摇篮中的女儿夜半惊醒哭出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

    云乔抹了把脸,走向摇篮的方向,抱起女儿轻哄。

    小丫头嗅到母亲怀中的气息,哭闹的声音止歇,小手揪着云乔衣襟,重又安然睡去。

    云乔抱着女儿,眉眼不自觉温柔。

    是了,她得顾着女儿,哪有那么多的心思,为男女情爱伤心。

    眼瞧着女儿重又安睡,云乔又抱了她许久,直到手臂酸痛发麻,才将她放到了摇篮中。

    小丫头一有动静就容易睡不安稳,这放到里头后,眼瞧着又要醒来。

    云乔手扶着摇篮轻晃,低声唱着曲子,才算哄着了小娃娃。

    将孩子安抚好后,她才抬步走向床榻。

    身上衣衫沾染泥渍,云乔却丝毫未曾察觉,和衣睡在了榻上。

    她闭上双眼,又想起萧璟。

    罢了,不过是一场不该有的牵扯,不过一段见不得光的孽缘。

    她本就不该和他纠缠至今,

    有这样的苦果,也是她自作自受。

    云乔心中暗暗发誓,从此之后,要和萧璟断得彻底,再不能同他纠缠。

    ……

    次日一早,萧璟宅院里。

    景慧和尚离去,萧璟揉着眉心坐在桌案前。

    案牍劳形,折子上的字眼看来看去,总是烦闷。

    他捏了捏眉心,随手拿起一旁杯盏饮了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杯盏里,是云乔特意吩咐下人给他备的静心茶。

    这段时日,云乔常伴他左右。

    红袖添香虽是书房雅趣,可他整日被这卷宗困住,闲来有雅趣的时日少之又少,大多时候总是紧蹙眉心盯着那些卷宗折子。

    偶尔云乔歇在此处时瞧见,总会伸手揉散他眉心褶皱。

    后来便备下了这静心茶,让萧璟日日用着。

    茶盏里的花瓣飘零在水中,萧璟下意识想起云乔。

    昨夜景慧和尚在这,他未曾唤她过来,今日一早却又惦记起来。

    左右心烦无法理事,他索性扔了卷宗,起身离开自己宅子,翻进了云乔院落。

    推窗入内时,却没瞧见云乔踪影。

    照顾云乔女儿的嬷嬷倒在此处,见了萧璟忙回道:“今日一早,少夫人娘亲传信来,说是病了,少夫人一早就回娘家去了,好似要住上一段时日。此刻,应当已经到了云家。”

    云乔眼下,并未到达云家。

    她的确是因着母亲病了,才大早就回了娘家。

    可那马车半道出了点状况,耽搁在了路上。

    今日风大,出来得着急,也没给女儿裹得严实。

    云乔怕吹风伤了女儿的身子,不敢步行回去,只抱着孩子,先行寻了个铺子避风。

    眼瞧着距离家中也没多远,她略一思量便让跟着的小丫鬟,先跑去云家,请家中兄嫂备上一驾马车来接一接自己。

    小丫鬟火急火燎跑回云家,一进门寻得云乔兄嫂,忙说了云乔吩咐她的话。

    “小姐马车半道出了点状况,眼下人还在街上耽搁着,劳大少爷大少奶奶让家里下人备个马车前去接一接小姐。”

    那大少夫人闻言扣了茶盏没说话,那一旁的大少爷捋了捋胡须却道:“备车接人是吧,行,一百两银子。”

    小丫鬟懵了,愣愣地问:“什么?”

    “一百两银子做接人的路费,我那妹妹是知府的少夫人,出嫁时又带着不少知府出的嫁妆聘礼,不会这一百两银子都没有吧。”云乔那兄长又道。

    纵使这小丫鬟是云家出去的奴婢,早就知晓云乔这位哥哥的嘴脸,此刻还是吃了一惊。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姐是家中的姑奶奶,你是小姐兄长,去接一接小姐,怎的却还张口索要银钱。”

    云乔那哥哥听罢这话,脸色也变得难看,指着小丫鬟道:“我怎么不能要,我们家养她这么大,养得她花容月貌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撞了大运嫁去知府家,她就该给我银钱,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她也该给!你且去告诉她就是!”

    小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骂骂咧咧回到云乔避风的铺子。

    这铺子是家点心铺子,云乔思量着来得匆忙,未曾给娘家人备好礼物,便挑了几份做得精致的点心买下,想着带回去,给娘家小辈做零嘴。

    那小丫鬟赶回来时,她刚好买好点心付过银钱。

    铺子里人多,小丫鬟顾忌着云乔脸面,小心贴在云乔耳边,才轻声开口。

    “小姐,大少爷说,若要他备车来接您,您得给他一百两银子做备车的银钱。”

    云乔脸色白了瞬,末了低首冷笑。

    真是好得很,这么多年越来越不要脸皮。

    当初云乔父亲经商发达,家中银钱不少,给两个儿子早早娶妻置办家业,可云乔的两个哥哥却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一个劲吃着父亲的本,到云乔父亲死后,家中无人撑起门户,更是一落千丈。

    云乔这大哥哥,当初沾了赌和嫖,被个窑姐伙同赌场的老板,骗光了手中积蓄。

    走投无路,找到沈家去寻她要银子还赌债。

    五千两银子啊,云乔自己一年的花用,也不过百两。

    她那哥哥却欠了五千两的赌债,找上门来。

    云乔不愿给他,他先是泣泪恳求,一再哭告,赌咒发誓求云乔这个妹妹体谅他的难处。

    五千两,可以掏空云乔的嫁妆了。

    而云乔的嫁妆,还是沈府当年给的聘礼做的,娘家不过只出了几份布匹。

    那时她已经怀孕,需要考虑腹中孩子,哪里敢掏空自己补贴哥哥的赌债。

    他让她体谅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处,

    可他带着凶神恶煞的赌场打手,来寻她这怀着身孕的妹妹要银子,何曾体谅过她?

    云乔实在不愿给他,他竟扬言说,若是不给他银钱,就让她和沈砚和离,再把她卖给别人换了银钱还债。

    说什么,父亲身死,长兄如父,他就是卖她,也是理所应当。

    云乔被气得动了胎气,惊动了沈砚。

    沈砚还算有点良心,看在她怀孕的面上,在云乔那可恨的兄长前护住了她。

    后来沈砚给了他五千两,换了云乔孕期的清净。

    只是代价却是,从此之后,云乔在沈砚跟前,与卖身入府为奴为婢者,也无差别。

    她的夫君,经此一事,对她彻底没了尊重。

    是啊,那样的难堪后,怎么会有尊重呢。

    云乔从旧事中回神,攥着点心袋子的手力道极大,将指腹都勒出了红痕。

    半晌后,扬起笑脸,问一旁的铺子伙计道:“请问有干净的衣物吗,外头风大,我想买一件给我女儿裹上。”

    这处不是成衣铺子,那伙计挠了挠头,想起自己有件衣衫刚买来还没来得及穿。

    “有是有,不过是小的我的衣物,若是夫人不嫌弃,我倒是能拿过来给这位小姐用。”

    云乔并不介意,吩咐小丫鬟给了足够的银子,从他那里拿了衣物来给女儿裹上。

    小丫鬟瞧着云乔这一番动作,有些疑惑地问:“主子您这是……”

    云乔低首给女儿裹着衣衫,头都没抬道:“咱们走着去就是。”

    小丫鬟闻言目光看向云乔脚踝,心中担忧,

    “可主子,咱们今晨出门时,您的脚踝还是肿着的呢。”

    云乔的脚踝,是昨夜跳下院墙去见萧璟时摔的。

    到眼下,也是钻心的疼。

    她垂下眼帘,扫了扫脚踝,苦笑了声,摇头道:“我无碍,忍一忍就是,走吧。”

    大风中,走了有一会儿,总算到了云家。

    这云家的宅子,是祖上的老宅,院落并不算大。

    早年前云乔父亲经商发达,却惦念着这家宅,不曾搬去大宅子,一家人还住在这小院子里。

    云乔抱着女儿进门,往娘亲的房间方向走去。

    半道上,一对夫妻突然出现,拦了云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