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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状况,建议不要放太多事在心上。助眠的药物不能吃太多,副作用也大。”

    “药物依赖有时跟毒|瘾差不多,多运动运动,多出去走走。”

    “别想太多,也别记太多事,虽然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但要学会调节。”

    魏北从医院出来,坐进网约车去剧院排练。他将一袋药盒塞进背包,靠在后座嚼口香糖。期间司机与他攀谈,问魏北是不是去剧院兼职。

    今天他穿得青春四溢,短袖配棉麻休闲裤,再加一双板鞋。年龄本不大,长得又显小,活脱脱的大学生。魏北反复回味着“大学生”三个字,翘着嘴唇笑,摇头。

    “高中毕业,”魏北说,“没读大学,没那个能力。”

    司机笑着附和:“读书也不是唯一出路嘛,早点工作也挺好的。”

    安慰人罢了。

    魏北知道,所以他不接话。

    冗长夏季即将结束,早晚的寒凉恰似初秋追尾暮夏。前段时间狠狠暴下几场雨,炎热陡然降了温。

    夹道绿植肆意擎天,魏北将小臂搭在窗沿,他看向前路,风吹得头发胡乱飞。

    自上次沈南逸撞破他和单伍的性|事,魏北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不用再提心吊胆,也不用再隐瞒遮掩。当晚确实震惊又害怕,怕沈南逸做出更过激的事。

    事实证明,这男人只在那一晚情绪失控,第二天又恢复成孤高冷淡的沈南逸。两人在家里打个照面,没有多余话语。

    魏北掰算着时间,当年沈南逸包下他的季节是深秋。而他要离去的日子,必定是在秋季某一天。魏北不知到底是哪天,但他知道一定有这一天。

    沈南逸对魏北的行为没有加以指责,也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只在第二天夜里,他叫魏北去主卧睡觉。两人同床共枕,说了会儿与文学与艺术有关的话题。

    偶尔沈南逸提问,魏北壮着胆子答,也不管对不对。偶尔是沈南逸单方面讲述,如何去剖析人物性格,分析人物心理。沈南逸说,这些你都可以代入“怎样理解电影人物”,你理解人物了,你就能演好。

    聊天进行缓慢,有时窃窃私语,有时朗声大笑。他们已许久未曾并肩夜谈,魏北竟有些舍不得结束话语,沈南逸也没提出终止。

    直到凌晨四点半,魏北的眼皮沉得直打架。他靠着对方胸膛,而沈南逸的怀抱实在太好睡。困意汹涌,十分抵挡不住。

    沈南逸拍拍魏北后背,下巴轻擦过年轻人的头顶,他说睡吧。

    魏北说好。

    沈南逸说你很干净。

    魏北哽咽几秒。

    沈南逸从不觉得魏北哪里不干净,人和性是一体的。他从不反对人在性|事上的享受,也不反对一个人与多人发生关系。只要是双方你情我愿,只要是自己选择,沈南逸没资格去指责魏北。人是独立个体,而选择多样化,才造就不同人生。

    不管魏北出于什么目的跟着单伍,沈南逸认为他经过这一遭,能明白点什么,能记得点教训,不再只是发泄性|欲。

    索求是没错的,交易也是没错的,但在这之后,魏北需要真正去思考做人的目的。

    那天清晨,沈南逸难得没有早起。魏北是在他怀里睡着,又在他怀里苏醒。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沈南逸跟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魏北摸到男人的右手,纱布一圈圈裹住。沈南逸最近无法动笔,他却感到无比轻松。

    到达剧院,魏北笑着与司机挥别。他手转头向正门阶梯极长的剧院看去,阳光照耀下竟生出几分雄伟。圆形立柱大约三十来根,偏欧式。

    魏北站了几秒,忽地迈开步子往上跑。他觉得身心都十分轻盈,好似快要飞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魏北在人群间穿行。

    事到如今,他感觉自己应当重新来过。无论身边有没有谁,无论还要一个人走多远。

    他应当重新来过了。

    魏北捏着手中剧本,名叫《别离》。

    剧院表演团是以前的老主顾,团队经理很欣赏魏北。几年前团队大火,开始全国巡演,经理向魏北发出邀请,希望他可以一起。

    当初魏北拒绝了,理由是他想在演艺的道路上走下去,剧团生活可能不太适合他。经理没有强求,只说如果有朝一日再合作,希望魏北一定要来。

    《别离》是个情景悲剧,格局小,演绎三家人的聚散离合。魏北不是主角,戏份相对来说较少。他在来的路上浏览三遍剧本,记下台词与剧情。

    魏北饰演陆家多年失散的孤儿,在命运捉弄下不得不背井离乡。城市打拼多年,好不容易遇上心爱之人,最后对方死于绝症,并留下襁褓中的小孩。

    他知道自己能演好,这个角色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剧团都是熟人,魏北上戏时没有压力。等他表演结束,台下响起一强一弱的掌声。魏北跳下舞台,霍贾带着魏囡坐在第一排。

    魏囡朝他跑去,递毛巾。魏北蹲下身抱起囡囡,转身问霍贾:“你们怎么来了。”

    “我去看囡囡嘛,”骚霍笑着说,“我也顺便来看看你。”

    霍贾的表情挺蹊跷。魏北知道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没这么简单。他放下囡囡,让她去给剧团的哥哥姐姐打招呼。

    两人走到安静角落,魏北想抽烟,霍贾居然抬手给他掐了。

    魏北瞠目结舌:“我操?骚霍?”

    霍贾笑了笑:“别抽,我最近戒得挺痛苦。闻到味道就有瘾。”

    这他妈,魏北直觉与沈怀有关。

    “不是,骚霍。你最近搞什么,为了个男人,你还就不做人了?他不让你抽,你还就真不抽啊。”

    “我爱他,北哥。”霍贾突然说,“我发觉我真的爱上他了。”

    魏北叼着烟,忽地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咬了咬下嘴唇,眉头紧皱。霍贾这种人,是最最招惹不得的。平日看来游戏人间,一旦动起真感情,怕是会一条路到黑。

    “你再想想,”魏北啧一声,“你们才认识多久。别他妈就爱不爱了,霍贾,你再想想。”

    “我想了很久,在他身边就是我想要的那种生活。我知道自己不能去爱,但没办法,北哥。我拒绝不了他。”

    “他怎么你了,你就拒绝不了。沈怀这人你了解吗,有几年朝夕相处过吗。怎么还就非他不可,霍贾。当初谁跟我说走肾不走心,谁劝我不要在不平等的关系里动心。”

    “我后悔了!”

    霍贾突然大声嚷一句。

    “我后悔了不行吗!”

    魏北呆怔。香烟掉落在地上,他不料霍贾会大吼大叫,记忆中霍贾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是快乐的。

    半晌,魏北才蹲下去捡烟。他吹了吹烟头,点燃。这次霍贾没有阻止,而是撇开头,看向别处。

    魏北:“你不是来找我吵架的吧。小贾,到底有什么事。你跟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