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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逸关门离开,留下魏北和王克奇沉默对视。

    半晌,王克奇俯身收拾一地残花,拿起几只还能看的玫瑰摆在床头。

    “其实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魏北还没从震惊的劲头里缓过来,动了动嘴唇,问:“什么。”

    “关于投资的事,如果一开始没有你,老沈也可能会这么做。这是他众多理财方式中的一种,锦官城有他许多产业。只是因为有你,所以他愿意重金砸进去。”

    王克奇把硬包装拆卸,语速缓慢耐心解释。

    “我当初跟他说,年轻人要的感情和我们不一样。你看我,走世俗婚姻这一套,那就是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而同性恋总归有点不一样,这个无法否认。”

    “因为没有一纸婚书,首先世俗眼里不被承认。关系的自由性更大,说分就分,总归不确定。老沈这个年纪,要的是确确实实。等你稳定了,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了。你回头看,他肯定还在那里。”

    “我为什么要回头。”

    “你看,小孩儿就这样,抓着那点自尊不放手,喜欢嘴硬。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头,但这不影响老沈怎么做,他也没有影响你的决定。”

    王克奇平日表现得线条极粗,但能做大导之人哪有不敏感细腻的。他不是沈南逸,他可以一针戳破魏北的心事,不留面子。

    “别跟我说你心里没有老沈,要真的没有,你刚才就不会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信任你。”

    “人呢,在爱情面前容易变得很强大,也容易变得很卑微。你耍的这些小心思,老沈怎么可能不知道。”

    魏北偏开头,不愿接话。

    王克奇自顾自地说:“这样吧,我就问你一件事。当初那一跪,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的特挣扎特失望。”

    魏北无声地盯着王克奇,他发现人与人之间,阅历的鸿沟简直太可怕了。好比学生时代考试作弊,老师一个眼神就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而如今走进社会,前者只稍一眼,多半能读懂你在想什么。

    王克奇是导演,他尽管佩服且珍惜魏北的灵气,但他十分清楚哪些是演技哪些是真实。

    魏北犹豫半晌,“......其实表演的成分居多,要说不甘心委屈,也有。但当时只是想,我现在作为演员,有了题目,我就要演戏了。演戏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让观众入迷,跟随我的情绪走么。”

    “你确实做到了。”

    王克奇一语双关。

    魏北知道他的潜台词,“是,我做到了。”

    他想起当初沈南逸的爆吼,想起沈南逸眼底那一瞬失控。魏北那时流着泪,却有莫名快感。年轻时候总这样,他没爱过、不会爱,所以要一次次去考验对方。魏北多多少少知了他在沈南逸心中的位置。

    这只是属于他的小心机罢了。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并不聪明。

    “我不知道是否和你的成长环境有关,即使我不清楚你这么多年是怎么长大的。”王克奇坐在魏北身边,双眼平视他,“我也不希望总在教育别人,因为有的弯路有的坑,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

    “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常跟老沈说,这往后一年又一年,我们熟知的人都会慢慢离去。说个残酷点的事儿,沈南逸永远会走在你前面。这个走,指人生,也指死亡。”

    “不要让自己后悔,你好好想想。”

    王克奇并没打算为沈南逸所做的事开脱,在他眼里感情这种事愿打愿挨,别人插不上手。没人是有错的,只在他俩自个儿怎么选。

    魏北无非是想底气更足一点,才有资格将他从“包养情人”划分到“正式恋人”的身份上去。是名正言顺的,而不是见不得光的。他且以为任何东西都要去“交换”,唯有感情换不来。

    沈南逸写过,爱情是争取到的,在同一平等位置上。魏北认死理,他就记得这个了。

    发布会以欢欣开始,由沉郁结束。那天魏北回房后,没忍住给沈南逸发了一条消息。

    “感谢您以前给过的机会,请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囡囡治病用的钱,等我回锦官城后统一整理账目,会还给您的。”

    没多久,沈南逸回复:“好。”

    魏北看得刺眼极了,仿佛是去年沈南逸解除合约那一晚,对他轻声说,听你的。他才发现他向外鼓起的所有尖刺,最终都扎在一团棉花上。

    “我有喜欢的人了。”

    魏北回复。他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人有时候做出某些行为,是无法解释的。他甚至想,如果沈南逸追问,就说是新认识的圈外人。

    这次过了很久,沈南逸在那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盯着“喜欢”二字,皱了下眉头。另一边,王克奇不断给他发消息,说什么别生气,年轻人性子冲动。要不你干脆跟他摊牌算了,后边还有一大堆策划都是你给魏北准备的。

    沈南逸说,让他从自我剖析、到怀疑,再到笃定的过程虽然漫长,但值得等待。

    王克奇问,你他妈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非魏北不可了?!

    沈南逸没有回复,只轻轻在烟灰缸里戳灭烟蒂。是从什么时候,沈南逸站在窗前思索良久。或许是从魏北跟他说守一辈子;或许是魏北跟他说不要跪着;或许是魏北看过他三十几岁的挣扎绝望;或许是从没有人与他这般契合,无论灵与肉。

    又或许,是合约终止那天,他对魏北说你可以走了。

    魏北累极,许久等不到沈南逸的回复。在即将熟睡前,他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我从来就没打算真的放你走。

    魏北愣了片刻,猛然惊坐而起。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一排字,一时既愤怒又复杂。感情这回事永远说不清,他在不断划清界限,又在不断期待。

    而沈南逸才是那个真正的明白人,他知道什么时候不必讲,而有些话在合适的机会,必须说出口。

    魏北希望他们是博弈的、角力的。沈南逸看得清清楚楚,默许了。

    —您是否发错信息了。我不是您的小情儿。

    —今天是你的新电影发布会,祝贺。

    —沈南逸,别他妈在这儿装。你以为随便哄几句,我还会回来给你当情人么。

    魏北发送完毕感觉特爽,即使他知道这样下去是无解的,只能互相折磨罢了。可他就要沈南逸不痛快,哪能那么快就好起来。

    他笑了会儿,又逐渐收敛笑意。眉头缓缓往中央聚起,抿着唇,努力不让嘴角下撇。鼻子有点酸,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洒脱。原来骄傲是他,倔强是他,蓬勃是他,别扭的不坦率的,还是他。

    可能这次沈南逸动了怒,直到魏北想得昏昏沉沉而睡着,也没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