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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进入尾声时,老天爷不眠不休地泼了几场雨。轰隆雷声卷着哗哗大雨,匆匆忙忙带走炎热,渡来几分凉意。

    近段时间魏北鲜少有活动,偶尔出现在公众视野的事件,多是学习、表演、和同窗一起吃食堂,时常也会赶公交挤地铁。

    洪赋把魏北当做关门弟子看待,闲暇课余总让他去自家弄饭菜。魏北手艺一绝,师母看得称心如意,不止一次想认下这个干儿子。

    王克奇就在旁边添油加醋,说:“那不行那不行,魏北成了您的干儿子,沈南逸能立马从局子里出来拐人就跑。魏北给人当儿子没问题,老沈可不干。”

    洪老师批这个逆徒胳膊肘往外拐,还一个劲儿叮嘱他,再写几个好剧本出来。王克奇咬着鸡腿直摇头,这老头子有了新徒弟,真不把“旧人”放心尖。怎么说他也是魏北的大师兄啊。

    魏北最初挺好奇洪赋作为表演班老师,是怎么与王克奇认识的。后来去查资料,才晓得洪赋当年自导自演,很有些出名的作品。不过因时间太久远,再加上又封又禁,现在已很少有人知道洪赋导演的作品。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洪赋叼着烟斗,大股白烟儿往外跑,“不值一提。”

    王克奇捏着酒杯,给魏北眨眼道:“可别认为真的不值一提。不然你以为我这浑身反骨,从哪儿学来的。”

    不过都是些曾做出反抗,最终回归沉默的人罢了。

    许久没有承接广告与综艺的魏北,近期有一场采访。谢飞与说是李总首肯的,觉得魏北可以适时参加一些采访,有助于公众更好地了解他。

    第一次采访录制在室内影棚,主持人是个年轻姑娘,最近沉迷魏北演的狐狸精无法自拔。见着真人了,回头就发了个微博:魏北本人的皮肤也太好了吧,也不是那种特别瘦弱的类型啊。可妖可俊的,还给工作人员安排午餐。感觉自己搞到真的了,1551。

    采访过程挺轻松,只有几个问题比较敏感。一是关于以前拍成人片,问他以后会不会有意去规避这类片子。或者说以前的经历,对他现在走主流路线是否有影响。二是关于他和沈南逸的恋情。

    魏北没对稿,许多访谈节目其实私下都有审稿过程,什么能问、什么问题能回答、应该怎样回答。

    谢飞与征求魏北的意见时,问他需不需要对稿。魏北拒绝了,他记得沈南逸从来不会为此准备。事实如何、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去真诚对待就行。何必要刻意营造好的一面。

    不至于。

    关于成人片,魏北笑着说:“难道拍成人作品犯法吗。只要是有市场存在,有成年人合理消费这样的作品,那不应该为有这样的经历感到羞耻。

    “相反,曾经演过各类剧本是一种历练。他们都为我今后更好地演戏做了铺垫,没有过去遭遇的一切,就没有以后不断改进的过程。

    “我应当感谢曾经演过的成人片,也不会避讳别人提及我的过往。每一步都是自己选择的,不必后悔。”

    主持人问:“那您与沈南逸先生的恋情,方便讲几句吗。”

    魏北有几秒犹豫,他想说沈先生是我的当时明月。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沈南逸一直在那里,魏北就注定归来。

    他也想说,当初是南辕北辙,而现在是南来北往。

    他们分不开的,他们是爱侣。

    可他最后说:“我一直认为两人的私人活其实不必被大众关注、知晓。他是创作人,我也希望我能成为够格的演员。

    “如果大家喜欢,去关注我们各自的作品就好。因为在无数个标签之下,其实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没必要被歌颂或赞美。谁又不是为了活下去在努力。”

    采访结束那天,一场阵雨突如其来。谢飞与家里有点急事,没能送魏北回去。他就戴上口罩,撑了伞,像往常那样走进人群里。

    他依然喜欢在行走的过程中想事情,戴耳机,听着外界模糊嘈杂的声音。瓢泼的雨往伞里钻。不少雨水打湿裤脚后跟,泥点子甩在鞋尖上,狼狈不堪。

    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搁在伞面上,顺着伞脊的轨迹落下去。锦官城天幕发黄,朦胧得看不清云层边际。雨势太大,川流不息的车辆自动减慢。

    树叶摇摆,街道边汩汩水流直往地下钻。车辆的雨刮器时而整齐,时而错落。天色渐暗,红色尾灯亮得耀眼。

    大厦矗立着,树木矗立着,广告牌、路灯皆矗立着。

    魏北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他看着街对面神色各异的人群,大家打着伞,穿雨衣,拥挤在一起。

    喧嚣始终隔着耳机,音乐围造出另一个世界。很快红灯跳绿,人们便如沙丁鱼风暴般朝这边涌来。

    每天都有生命降临或离去。什么都是矗立在这土地上。

    那么人呢,人是真正的矗立在这片土地上么。

    魏北想起许久没有消息的沈南逸,想起前几天网络官宣的有关成人向作品整改条例。其中包括对低俗作品的审核与彻查,有人说这世界病了。也有人说都严打重查多少年了,真想去看情|色作品,一样能找到。

    另一个声音再起,那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看呢。

    为什么。

    被约谈过程中,沈南逸也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他说,我们已改革、开放、且自由。为什么还要谈性|色变。这样的阉割方式,真的有助于下一代创作么。

    对方谈及情|色作品中,某些三观不正或对未成年有诱导性的观点。沈南逸就嗤笑一声,三观不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只是一部文艺作品,我只是真实地描写人类贪欲、人性之复杂罢了。”

    再者,就算真的要对艺术作品审核,那么也不该由权力来进行。文学艺术的覆盖范围之广,远超多数人的想象。它本可以带大众领略广袤海洋、无垠星穹、去到千万年前,穿越百亿年后。创作者本可以让自己的作品信马由缰,而不是紧拽着缰绳要野马匍匐。

    什么样的作品是好作品,得大众说了算。而文学艺术该不该审核,底线到底在哪里,或许应当交给行内人士来讨论。

    约谈人员眉头紧锁,再一次无法达成共识。这都拖了多久,也没见哪个被约谈之人这么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