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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防军会将河道封停,顺着去找找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浮尸,避免叫百姓们看见了。”

    “找些人去查查河道中混了什么东西,安抚民众,再给我几个人,暴毙一案拖一天没进展,百姓就会一天不得安生。”

    宋腾吩咐着诸事安排,郭涵在一旁记着他的话。他忽的一愣,问道:“河道若是停了,郡内百姓的用水源……”

    “找沌江借吧,沌江水源还算充足……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求助西邯。”宋腾皱眉道。

    郭涵叹了口气:“其实塞北就挨着东洲,沌江跟洛川的状况我们了解得也差不多。”

    五郡现状已经够艰难了,倘若再要他们承担塞北的压力,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凡西邯能开口,大陈也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若是当初没有执意攻打西韩,现下两国交好也不是不可能吧?”郭涵感叹道。

    宋腾看了郭涵一眼,默默回道:“你把两国恩怨看得太浅了,如若当初西韩未败,现在就该轮到他们趁火打劫了。”

    郭涵欲言又止,末了还是转回了话题:“那先就这样安排吧,我把郭茗派给你,那小子虽有些耿直,但还算能做点事……郭茗,你进来。”

    结果推门而入的是谭霁。

    郭涵微愣:“小谭公子?”

    谭霁同宋腾招呼了一声,随即偏头看向郭涵:“我想同郡守大人说点事。”

    宋腾一见谭霁就知道是有话要私下说,当即对郭涵摆摆手:“回头凑齐了人再说吧,我先走一步。”

    目送宋腾离开,谭霁又关上了门,他转头看向郭涵,正待开口时,发觉郡守大人的目光和平日不太一样。

    若在之前,郭涵看他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恭敬,倒不是因为“督军族人”而有的恭敬,而是郭涵下意识将他与宋腾归到了一起,哪怕他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郭涵也很重视他说的话。

    但现在,郭涵看过来时,谭霁有种被长辈看着的感觉。

    是那种叔伯看小辈的眼神。

    谭霁似有所感,果然,下一秒,郭涵温和问了一句:“令堂可好?”

    看样子是与谭知相识了。

    谭霁也不拘束,直言道:“家父安好。”

    郭涵笑了笑:“你应该长得像你娘吧,我一时都没认出来。”

    谭霁回笑:“不完全是,我生来不大健壮,可能显得人要瘦小一些。”

    郭涵望着谭霁的脸,感叹道:“当年我与你爹是同窗,我性子软弱,他护佑了我不少。”

    “你爹年少时也曾是南都闻名的才子,风头盛极一时。现在看你,虽然总是躲在人后,但思辨起来确实同你爹一模一样。”

    谭霁笑道:“既如此,谭霁就直唤您郭叔了,大人不介意吧?”

    郭涵忙抬手:“怎会,小公子若是愿意这般相称,郭某受宠若惊。”

    但郭涵跟谭知的交情也没有特别深,叙旧到此,也就差不多了。

    谭霁问他:“郭叔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总不能单是看出来的吧。”

    郭涵摇了摇头:“确实不是……我冒昧一问,小公子身上可是中过毒?”

    郭涵本只是想试探一下,不想听到这话,谭霁面上立刻显露出惊愕:“郭叔……何出此言?”

    郭涵一时拿不准谭霁这是承认了还是没承认,只得解释道:“前些年回南都时偶然遇上了谭相,因着我祖上出过医药圣手,家中现在还保存着祖传的医术秘籍,谭相便多问了一句顽疾可医,我那时只知道他是家里有小辈身子不好,就直言自己没接触过那些东西。前些日因暴毙一案,我去见了习医的兄长问询一二,他将祖传医书给了我,我才想起这件事的。”

    谭霁沉默片刻,终于承认:“确实,我自幼中了顽毒,这些年一直没好过。”

    “难怪明有一身才干,却如此韬光养晦了。”郭涵感叹,“你可知自己身中何毒?”

    “救治的大师说,是‘聚寒’,”谭霁尽言道,“犯病时高热不退,如无压制,五脏六腑骤燃而亡。”

    听此,郭涵眉头微皱:“这名字我好像曾经听过……”

    郭涵一转头,看见谭霁有些期盼的目光,心口顿时一揪,虽心下不忍,但还是说:“我毕竟没学过医理,不通此道,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谭霁垂下眼,收敛起那点失望情绪,终还是温声道:“这么多年没好过,也不急于一时。”

    郭涵忍不住说:“其实我兄长也只是普通医师,但我族中有一支历代出神医,只是已经改姓离开,我去找找他们的踪迹,说不定还有的救呢。”

    谭霁听着郭涵笨拙安慰,轻笑道:“有劳郭叔了,但眼下还是先想想如何安定郡内吧。”

    话题绕回来,郭涵也没想过隐瞒,他将与宋腾商量出来的布置尽数告知谭霁,捎带问上一句:“你还是准备同宋大人去查探暴毙案吗?”

    谭霁思索片刻,摇摇头:“我跟郭叔一起走吧,我想去看看河道。”

    宋腾带人查寻暴毙案,郭涵则因自觉失职,亲自带人沿着河道收尸。

    一行人到的时候,杜启明已经命人封锁了河道,这阵仗有些大,一旁不少百姓好奇围观,但俱被拦截了下来。

    这一支城防军的领队谭霁不认识,面容肃穆而有些严厉,看起来比宋腾还要不好说话,亏得他们只按律检查了一干官吏的身份,没有多言就放了他们进去。

    杜启明也知晓了浮尸一事,来时城防军已经在捞人了,郭涵派官吏上前跟着帮忙,一边一一翻查死尸身份。

    无一例外,皆是流民。

    这结果虽为意料之中,但真正证实还是叫人唏嘘,郭涵叹着气将一名死尸的面容盖上,转头看见谭霁走过来,问道:“有什么想法?”

    当知道谭霁是谭知之子后,郭涵忍不住想起以前一群同窗相处时的情景,每次有点什么事,无论政事还是民事,谭知都会有自己的一套见解,有时独特新奇,有时浅俗易懂,但往往都能让人觉得深刻,忍不住对他产生依赖情结。

    待得他问完,他才想起面前的是才过十七的少年,而非那个才华横溢的宰相。

    谭霁没多留意郭涵的心思,他也不知从哪捉了根小木棍来,轻轻挑起浮尸破烂的衣服看底下的疮口,倒不是怕脏,只是觉得直接上手对死人不敬。

    见他这般动作,郭涵忙令人拿来了干净的帕子,谭霁道了声谢,这才回道:“暂时没什么想法,郭叔呢?”

    郭涵脸色有些凝重:“先叫人看看水源吧。”

    说着,一旁有官吏取了水上来验毒,谭霁看着那喝了河水的老狗四肢抽搐,挣扎而亡,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有些难以想象那些人死之前是何种景象。

    谭霁的目光仍停留在死狗身上,话却是对着郭涵说的:“郭叔,先前那批人,死前也是这样吗?”

    郭涵未亲眼见过有人暴毙,便寻了个见过的官吏来,那官吏毫不犹豫点头道:“差不离。”

    谭霁“唔”了一声,向那群浮尸偏偏头:“郭叔可有细看过这群死尸?”

    郭涵毕竟只是郡守,并非专职刑狱,没想到这么多,但谭霁一说,他也就反应过来了,忙去观察那些浮尸。

    看过之后,他脸色发白,明白了谭霁的意思。

    郭涵颤声吩咐一旁的官吏:“叫县令过来。”

    县令被喊过来时,瞥眼一瞧那些浮尸,当即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澹原是你管辖的地界,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郭涵的语调有些气急,“漏了重要细节,你手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闻此,县令脸色稍变,随即解释道:“郡守大人,下官确实不知此事。”

    郭涵微怔,问道:“今日你不在衙中?”

    县令眼神避闪:“有些私事,来得晚了。”

    见他这副模样,郭涵有心惩戒一番,可末了想起此人有用,咬咬牙道:“过来瞧瞧。”

    县令忙应声上前,顺着郭涵的意思一一看过那些尸体,检查完,他同仵作商量了一下,随即向郭涵呈报:“大人,除了没有挣扎痕迹外,死法同之前无二。”

    “这我知道,”郭涵眉头一皱,“推测是何种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