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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明明已是春末,却没见半点春意消退的迹象,风是缓的,雨也是润的。

    谭霁站在檐下,望着断断续续的雨帘失神,小北回来的时候就见人只着了件外衣站在门口看雨,他立马叫唤着把谭霁攘进屋:“我的小公子诶!怕冷就别单着衣瞎溜达啊!”

    谭霁抿唇笑:“这天也没多冷啊。”

    小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家小公子是想出去了,自打从塞北回来的这两天,谭霁稍稍收了点心,但人一歇下来又开始闲得慌,见过了漠漠北方,忍不住就想去看看南都的模样。

    可小北也帮不到他什么。

    正当时,谭霁不经意朝院外看了一眼,脚步一顿,问向小北:“我好像瞧见二哥过来了。”

    “二公子?”小北一愣,跟着看过去,“可我记得他今日好像被太子约进宫了”

    话音到这便消了,因为他看见一人打着伞慢慢踏步进了小院,不是谭鹤洵还能是谁。

    两人忙迎了过去,谭鹤洵收伞递给小北,轻轻拎了下沾湿的衣袖,谭霁见状,吩咐侍从把火盆烧起来,俩人进了屋,谭霁问道:“二哥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过两日再走吗。”

    谭鹤洵饮了口递来的热茶,没直接回话,反而莫名问道:“带你出去转转,如何?”

    谭霁微惊:“带我出去?真的?”

    “不想去?”谭鹤洵抬眼看他,“也是,这些日阴雨连绵,出门也没个好去处。”

    见他放下茶盏,谭霁急忙伸手拦道:“去,当然去!二哥带我去哪都成。”

    谭鹤洵看他:“想出去?”

    谭霁忙不迭点头。

    “披风加上,别冻着了。”谭鹤洵令道,“跟我走。”

    这天着实是有些冷,在府内还没什么感觉,直到了外街,才觉着确实冻人。

    谭霁团着手哈了口气,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赶了两步追上谭鹤洵:“这是要去哪啊?”

    谭鹤洵雨天出门不乘轿,这会只举着个油纸伞遮挡雨幕,他轻轻侧了下伞面,将谭霁严严实实盖了进来,同时回答:“有人约了席,带你去玩玩。”

    “宴席吗?”谭霁眨了眨眼,“啊,是里头那位大公子吧?”

    他先听得小北说了那么一句,况且除了太子,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约得动他二哥了。

    谭鹤洵没应,只微微提了步子,示意谭霁跟紧,两人循着路走进了醉春楼。

    谭霁还是头一回瞧见京里的酒楼,比塞北要奢华得多,入眼皆是富贵人家,穿着锦衣绸缎,吃着山珍海味,推杯换盏的动作间都能看出富家子弟的仪态。谭霁心中微叹时,店伙笑着迎了上来:“谭二公子是约的二楼雅阁吧?就等着您呢。”

    谭鹤洵回了一声,那店伙就领着两人朝楼上走去。

    醉春楼的雅阁难约,他们不按权位高低,只看先来后到,排号最晚也得提前大半个月,若是说堂内还是一片奢靡景象,二楼就显得格外宁静了。

    推开门,店伙悄无声息离开,谭鹤洵走在前头,带着谭霁进去,迎面一英朗男子瞧见他们,笑着说:“来了。”

    乍一见到那人,谭霁有些恍惚,以为是又见了段延风,两人虽体型明显有差异,容貌却是极其相像的,这么一想,谭霁顿时明白过来,恭敬礼道:“殿下。”

    段随雨人如其名,亲和随性,语调也是温温润润,他同谭霁摆了摆手:“在外头就别这么拘谨了,过来坐吧。”

    两人入座,谭霁左边坐着谭鹤洵,右边则是个相貌和善的男人,笑起来温温和和,很叫人舒心,他轻笑着朝谭霁问了句:“好些年没见着了,小阿霁可还记得我们几个?”

    谭霁年幼时有那么一两回曾被谭鹤洵带进过宫内,当时的谭鹤洵还是段随雨的伴读。一个粉囡囡的小团子,就这么被几个少年逗着玩,所以即便见面的次数不多,谭鹤洵的几位友人对谭霁的印象却极深。

    谭霁望着问话的人,有点茫然,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对于小时候的记忆,除了药和病以外,其它都不大真切了。

    谭鹤洵知道他肯定想不起来,故提醒道:“这位是忠远伯府的沈公子。”

    谭霁忙作恍然状,同沈漾问好:“沈公子好。”

    “叫什么沈公子啊,不用这么生分,你小时候可是成天跟在我后面喊榭光哥哥的,”沈漾越过他看着谭鹤洵,佯怒道,“谭子洵,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比你跟小阿霁亲近吧!”

    谭鹤洵执着茶碗,淡淡回了一句:“随你怎么想。”

    沈漾知道从他那讨不着巧,索性跟谭霁聊了起来:“今岁几何了?上回见你还没到人腰高呢。”

    “十七了,”谭霁笑着说,“不过就是现在也没二哥高。”

    沈漾笑着哄他:“你年纪小,回头还能长,别瞧你二哥长那么高的个,嘴里憋不出两句话,日后娶回来哪家媳妇还不是守活寡啊。”

    闻言,谭霁还没回话,就听得谭鹤洵将茶盏重重磕在了桌上。

    “你别拘着他一个劲地说,”段随雨朝他们看过来,转移话题道,“也叫小谭公子跟各位认识认识。”

    这一圈坐了不少人,一个个瞧着都沉稳得体,好像就沈漾一人话比较多,谭霁想了想,大略明白了今日一席的起因,也知晓了谭鹤洵带自己来的目的。

    先站起来的是一面相比沈漾更和善的男子,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他轻笑着端起茶盏朝谭霁抬了一下:“我和小谭公子是初次见面,在下穆思齐,以茶代酒,聊表情意。”

    谭霁同样端着茶,两人对着一饮而尽。

    沈漾是个人来熟的,当即好心替他说解:“翰林院的穆贤学士,总跟着一帮老学究忙活,你瞧着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小古板。”

    穆贤也听见了他的话,顿时就急了:“沈榭光!你又瞎说什么呢!”

    沈漾吊儿郎当说道:“瞧瞧,这就急上了。”

    随即,他又缓缓补述:“小穆人是实在了点,心肠却是极好的,只要不是原则上相冲的问题,你去找他,大多他都会帮忙。”

    听了这话,谭霁心里暗暗记下。

    嗯,跟沈漾能这般亲的,可信。

    接着过来的是关荣:“关奉舟,也是初次同小谭公子见面,日后多关照了。”

    他不像穆思齐那般端茶盏,而是直接灌了一杯酒,当谭霁犹豫是倒茶还是拿酒时,沈漾笑着挡住他的手,冲关荣道:“奉舟兄好兴致,要不,这一壶醉春红都归了你吧。”

    关荣点点头:“随意。”

    在座的都是人精,听得出来沈漾是在替谭霁挡酒,便一个个识趣地将酒杯换成了茶盏。

    “来来来,小阿霁,他们几位都不认得你,但我可算是旧识,”关荣旁边坐着的那位满脸都是笑,“想来你也是不记得了,不劳子洵兄多费口舌,在下顾怀言,汴溪顾家总听过吧。”

    谭霁点头笑道:“听得的,顾公子好。”

    汴溪顾家是整个大陈最大的盐商,而顾家两房,一房从商,一房从政,在外的名声都是极好的。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旁一直板着脸的人拽了一把:“好意思呢,这么自报家门。”

    顾怀言扭头看过去:“怎么说不得了,子洵要是去了汴溪,咱可不是要招待着嘛。”

    那人冷哼回怼:“想得好,人回头可不一定会去汴溪。”

    两人拌过嘴,目光又回到了谭霁身上,见他看了过来,那人略略一点头,简言道:“祝衡。”

    沈漾看着他俩闹,忍笑替谭霁解释:“顾家同祝家世代交好,这俩人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怀诚也曾在宫里待过一段时日,祝公子倒没有,现在他们都是汴溪的地方官,你别看祝公子成天臭着脸没一句好话,但人踏实靠得住,而且,他一般只冲顾幺。”

    “哎哎哎,沈榭光,我可说多少遍了别这么叫我。”顾怀言微恼,“我不要面子的啊。”

    祝衡继续怼:“说错了?你本来就这一圈人里年纪最小。”

    “祝明琰你就是看我不敢动你!”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坐在祝衡另一边的人立马给劝拉下来,好容易消停了,他转向谭霁,笑起来的样子很是讨喜:“哎,我是最后一个了吧?小谭公子好,在下姜孟元”

    “定宁王家的小世子姜珧,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脑子。”沈漾又在那笑着插嘴,“您瞧我说得可对?”

    姜珧被他说恼了:“沈榭光!你可闭嘴吧,小爷我当初殿试可是比你还高上一名!”

    沈漾拉着谭霁笑:“来来来,快瞧瞧,小世子奓毛,好玩不?”

    谭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