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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肖庭瑞的话,愣然的不止一干群众,还有和谭霁两人一道隐在门边的肖婷月。

    她一脑门疑惑,转过去轻声问谭霁:“疫病什么时候扩散开了?堂里的阿哥阿姐们不都好得很吗?”

    谭霁伸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解释道:“唬他们呢。”

    这还是谭霁提出的主意,当时调动各大药堂医馆出此告示,也有一层预防的意味在其中,不仅防百姓的暴起,也防府衙调转目的。

    谭鹤洵交给肖断骐的任务是抵御流匪,谭霁不了解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假若肖断骐选择放弃流民的性命,就更不可能去管疫病。

    而肖庭瑞这么来一下,近在眼前的疫病疯染,那可比谣传的流匪让人惊恐多了。

    肖婷月眨了眨眼,明白过来,又转回头去看堂中事态走向。

    沉寂良久,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出声:“肖二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肖庭瑞寻声看去,默然不语,但这态度也恰好说明了一切。

    民众终于开始慌了,有人直接向外逃去,也有人往前扑着想求渡安堂开方子救命,眼见乱成一团,四面八方都有人拥堵,段延风嘱咐两人后退躲着,自己上前去救肖庭瑞。

    影卫从角落冒出,控制住混乱的人群,肖庭瑞趁乱朝后门赶来,与谭霁接上:“走,去看看疫民。”

    谭霁抬头与段延风对视一眼,见人点头,便安心跨步进去。

    现先就已安排好了,段延风将影卫分散遣去了不同药堂,虽无法照全,但已经尽最大努力控制损失,得了他的确认,谭霁多少能放点心。

    肖婷月也要跟去,但被自家哥哥劝了回去,她明白肖庭瑞的意思,现在外边乱得很,她不好再添麻烦,虽有些放不下,但还是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安置疫民的院子里安静得很,好像外边的骚动再大也吵不到他们,现在因为谭霁的帮助,大多数流民都已经进了医馆,刚巧也省了谭霁他们出去寻人。

    见他们走进来,没染病的流民们站起来向两人致谢,肖庭瑞摆摆手,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那个服了药的病患,旁边看守的姑娘没离开过半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现在已经转低热了,而且今日醒着的时候比之前要多,能说点话,就是还不大吃得了粗粮。”

    肖庭瑞和谭霁对视一眼,互相露出稍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看来他们猜对了,这些疫民根本不是得了什么难治之疾,只是身底糟坏了而已,只要悉心照料,总有一日能能养回来。

    不过这也只是初步的结果,不能以偏概全,肖庭瑞嘱咐那姑娘继续盯着,两人商量着把剩下的那几方药都熬上。

    药是在主院的偏房里煎的,与那些疫民离得也近,肖庭瑞见谭霁往一只壶中添了两块糖,好奇问道:“怎么熬药还加糖啊?”

    谭霁转头同他笑笑:“这病的是个孩子,说有十岁了,但我瞧着那身形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可怜得很,小孩子都怕苦,尝点甜的会好些。”

    “你倒是挺心疼疫民的。”肖庭瑞轻笑道。

    “肖兄不是一样吗?”谭霁回笑。

    那天肖庭瑞照料病患的时候,患者病重意识不清,不小心摔砸了药碗,瓷片从肖庭瑞的手背划过,渗了不少血,但他第一件事还是安抚病患,随后才去处理伤口。

    都说医者仁心,甘愿悬壶济世的,都不会是心硬的人。

    肖庭瑞看面前的炉子烧得差不多了,揭了盖慢慢将药汁倒出来,一边淡淡问了句:“小谭公子在用的是什么药?”

    谭霁一愣,回过神来:“从小底子就不好,三天两头地病倒,不得已拿药补着呢。”

    “是药三分毒,吃了这么些年,效益会退。”肖庭瑞同他道,“重要的还是除病根。”

    谭霁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同样习的是医理,更何况肖庭瑞于此道上更为精通,他没觉得自己的病况能瞒得住,索性直言道:“没办法,这毒中了七八年,找不到根除的法子。”

    肖庭瑞微怔,没想到谭霁会这么直接地全盘托出,他斟酌道:“等今天的事忙完了,我替你诊诊。”

    “那就提前谢过肖兄了。”谭霁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就没再多言。

    悯德大师都治不了的顽疾,哪有那么容易诊治。

    不过叫他看看,也是人肖公子一片好心。

    他们端着药碗回到房中,按个发下了药汤,因为每个人的病症稍有差别,大多的用药不同,也就有个先后。谭霁两人放心不下别人,煎药全部亲力亲为,等过了一个时辰,确认每个人都用了药,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段延风走进来时,谭霁累得发困,上下眼不断打架,他觉得有些好笑,上前逗猫似的在他脸前招招手:“程公子,这是睡着了?”

    “唔”谭霁揉了揉眼:“几时了?”

    “快酉时了,”段延风将人扶起来,“该回去了。”

    谭霁人是糊的,却还记得外头闹的事:“百姓们安抚了没?”

    “没事了,都遣回去了。”段延风回道,“府衙也提前在那些个药堂附近安排了官兵护卫,结果比想象中要好。”

    听到这,谭霁点头嘟嚷:“嗯嗯,那就好,不过肖公子又要黑脸了。”

    自己又闹了这么一出,府衙有得忙了。

    虽然肖断骐不会亲自管,但得知这事之后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

    谭霁迷迷瞪瞪朝段延风露出一个笑,打着哈欠朝外走去,经过一吹着药碗准备喂药的姑娘时,那床铺上的病患忽然吐了起来,谭霁想也不想伸手去扶人,才拉起惊慌失措的姑娘,却见病患忽然暴起怒道:“这,这药汤里掺了毒!”

    谭霁顾不上别的,匆匆推开姑娘,也就没看见病患扑来的动作,肖庭瑞脸色微变,快步走上前,还不等他靠近,段延风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谭霁拖入怀中,避开那人挥过来的拳头。

    谭霁还在那忙慌想着怎么安抚病患,段延风凑在他耳边快速说了两个字:“流匪。”

    谭霁目中微惊,但来不及反应,那病患已经转向了肖庭瑞。

    谭霁喊道:“肖兄!躲开!”

    已经来不及了,肖庭瑞瞪眼后退时,滚烫的药汤已经泼了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挡,等手背上传来炽热的痛感,他才想起之前留下的伤。

    手背烫得发肿,还没好的伤口重新裂开。

    段延风将谭霁护在身后,上前欲治服病患,那人却在他手将触及之时喷出一口血,直板板倒了下去。

    三人皆是一怔,而获救的姑娘脸色煞白。

    肖庭瑞皱眉接过惊慌的店伙递来的布巾,拭去了不小心沾上的血迹,手伤到的范围太大,几乎整只都红肿起来,段延风查探病患症状,谭霁则匆忙过去替肖庭瑞包扎。

    好在这会清醒的人没多少,一一安抚过后也都歇下了,帮活的姑娘们将药膏和绢布备好,谭霁小心替他上药。

    肖庭瑞的手常年与草药为伴,指尖微微泛青,整只手苍白无力,指节纤细分明,看着不太强健,现在烫伤了一层皮,更显惨烈,谭霁放轻力度在红肿的皮肤上抹开药膏,一边低声道:“如果不是我,肖兄也不会受伤。”

    肖庭瑞勉强笑了笑,安慰了一句:“就算不是你,换作别人在那,我也会上前的。”

    谭霁没回话,他知道肖庭瑞是不想自己多心,上完药,他接过绢布,犹豫着没动。

    “嗯?”肖庭瑞抬头看他,“怎么了?”

    “我总觉着不对劲,”谭霁心里不安,“方才那人靠过来了,会不会伤到你?”

    其实谭霁想说的是会不会传染,但这话太难听,他不愿意说出口。

    肖庭瑞看出了他的意思,想到喷到伤口上的血,也有些心慌,但他还是笑着说:“哪有这么凑巧,别想太多。”

    话是这么说,但谭霁还是看见了他放在腿侧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肖庭瑞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肖家的支柱,他不能倒下。

    他只能稳住心神,面上维持着轻松的神色:“今日不便替你瞧病了,程兄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