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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鹤洵皱起眉头,静静盯着段延风。

    氛围有些凝固,他不开口,没人敢先有动作。

    沉静良久,谭鹤洵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冷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段延风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奉太子命令,护卫侍郎安危。”

    “我这没什么事,回去看着谭霁,”谭鹤洵眼角微动,“我不希望听到他出事的消息。”

    默了一会,段延风开口说:“我安排了人守在他身边,若是小谭公子有任何闪失,尽是在下失职。”

    他这一句话,既是抚慰谭鹤洵,也是在立保证。

    随后,段延风又开口道:“只要侍郎一处理完汴溪流匪,在下就会回去。”

    听完他的话,谭鹤洵眯了眯眼:“消息传得挺快。”

    段延风肃穆道:“还请侍郎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这么说着,他抬起了头与谭鹤洵对视,望着那张脸,谭鹤洵终于退步:“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顾怀言见谭鹤洵好不容易有点松动,忙打圆场道:“时辰也不早了,有什么事咱明天再说吧,先回去歇息,子洵兄?”

    谭鹤洵点头:“回去吧。”

    他又转向段延风,后者立刻回道:“明日侍郎照常便可,我会在暗中庇护。”

    自此,两人算是交接过了,段延风隐退,另三人朝屋内走去。

    谭鹤洵走在前头,另两人不远不近坠在后面,顾怀言看着他的背影,拍了下祝衡的肩,低声问:“我看你和那流匪见面时神色就不大好,劝到现在都没能说动人,怎么那个段延风一来,三两句就把人劝服了?”

    祝衡斜斜瞥他一眼:“你也不看他长得像谁。”

    顾怀言愣了愣,恍然大悟:“哎,就说嘛!”

    “小点声,”祝衡摁了下他的头,“你想叫子洵兄听见?”

    后面窸窸窣窣的太过烦扰,谭鹤洵叹了口气,回头看两人:“闲话说够了吗?”

    顾怀言即刻噤声。

    三人缓缓走回屋中,空余静谧的夜色和一轮明月。

    ————

    渚良。

    一边是谭鹤洵,一边是肖庭瑞,谭霁怀揣着担忧的心入睡,一夜乱梦,晨时醒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随意洗漱后,谭霁连早饭都跟不上吃,急匆匆就往渡安堂赶。

    平日这个时候渡安堂还没多少人,而昨天那一番话,直接闹得人人自危,更没人敢往医馆跑了。

    谭霁踏步走进空荡荡的正堂,见着前面守着的是肖婷月,当时就揪住了心:“肖小姐?”

    肖婷月正脸色怏怏地拨弄着算盘,听到人声,她抬头看去,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程公子。”

    “肖二公子呢?”谭霁走上前,担心道,“他昨日没事吧?”

    肖婷月抿了抿唇,全然忘了哥哥的叮嘱,一时难过尽给他秃噜出来了:“昨晚开始发热,看照了一晚上也没见好,阿娘给他施了针,现在算稳定一点,但人还是晕乎的,没几刻醒着。”

    谭霁不住紧张,初步症状还不明显,但这听起来跟疫病确实有些相像。

    肖婷月越说越悲愤:“我们家那么尽心地照料这些流民疫民,他们居然昧着良心反咬一口!”

    她正想着继续控诉,后边就传来了温婉的女声:“你这丫头,你二哥的面子都要被你抖漏没了,看他醒了不教训你。”

    肖婷月回过脸,鼻头一酸:“我倒是想他现在起来教训我呢!”

    见来人面容和蔼,五官与肖婷月极其相似,谭霁便认了出来,恭敬行礼:“肖夫人。”

    肖夫人眉眼微弯,轻轻搭住谭霁的手腕往回推:“程公子多礼了,你同阿瑞是友人,现在还有心来看他,在这就是自家人。”

    谭霁面有愧色:“是我的原因,当时那病患是冲着我来的,如果肖公子没过来帮我,也不会受这伤”

    肖夫人嘴角微起,对着他露出笑容:“好孩子,别自责,阿瑞他学医这么些年,‘医者仁心’早就刻进了骨血里,若是他当时没动身,不仅换他心里不安,我也是要说他的。”

    谭霁继续道:“可是”

    “好了,事都发生了,多说无益,”肖夫人轻轻抚了下他的肩,“随我去看看阿瑞吧。”

    谭霁忙应声点头,肖婷月也嘟嚷道:“阿娘!我也要去!”

    肖夫人淡淡瞥她:“你去作甚,你二哥烦你还来不及。”

    肖婷月皱了皱鼻子:“我担心他,昨晚你们都嫌我笨手笨脚,不让见他,现在又把我撵过来。”

    肖夫人略略一想,松口道:“午时叫你去,先在这守着,免得有人来了。”

    肖婷月心有不甘,她都在这空坐大半个时辰了,没能看见一个人,现在哪还有人敢来药堂?但这话说出来她娘铁定要生气,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委委屈屈吐出一声“哦”。

    肖夫人领着谭霁去了后院,渡安堂后有一处小路可以直达肖府,两人顺着道走过去,四周都是静静的,谭霁便开始打量前头的肖夫人。

    肖夫人常被人念是活菩萨,许是说多了,看她面善目慈,倒真有点那神韵,说话动作也是温温和和的,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肖庭瑞和肖婷月也是在她的熏陶下,才长成了同样仁善的性子吧。

    这条小路不长,没走太久就到了底,再穿过拱门,就进了肖府。

    肖夫人带着谭霁走进肖庭瑞的小院,卧房前守了一排侍从,不断有人进出,手里端着水盆,谭霁一眼就看明白了,那是降温换用的冷水。

    换得这么频繁,就能猜到肖庭瑞烧得有多厉害。

    谭霁动了动唇,刚想问问肖庭瑞现在的情况如何,但看见肖夫人面不改色地走进去,又想起肖婷月说的“稳定下来”,他心里一沉,将话语止住,默不作声跟了进去。

    这会肖庭瑞没有醒,人躺在床上,皱着眉,好像在忍受折磨一般,浑身都在发抖,他口中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额上不断冒着热汗。

    侍从有条不紊地沥布巾,吸汗,换水,看着样子应该是服侍了一整夜,两人走进去,一干侍从行礼,肖夫人抬了抬手,他们便继续自做自事。

    肖夫人回头看了眼谭霁,问道:“听阿瑞说,程公子也是学医的?”

    谭霁颔首:“学过一点而已,称不上有多精通。”

    “阿瑞从来不会乱说话,”肖夫人轻笑,皱着的眉显出悲哀,“他这么说了,就是认可,想来程公子的医术应当不差。”

    谭霁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没急着表态,只道:“夫人过奖了。”

    果然,接下来,肖夫人浅浅启唇:“好孩子,你能不能帮阿瑞瞧瞧?”

    谭霁顿了顿,谨慎说了句:“夫人,在下只是学过一点医理,贸然叫我替肖公子看病我不一定比医馆郎中强。”

    肖夫人敛了些笑意,哀痛直接浮上了脸:“只惜现在能救阿瑞的只有你了程公子,我知道你与阿瑞为疫民写的那些方子,现在他昏迷不醒,你可能替他也写上一张?”

    这话几乎是表明肖庭瑞也染上了疫病,谭霁脸色一变,肃然道:“夫人先安安心,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