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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意外见着裴夜洲,已经过去了两日,这两日谭霁与谭鹤洵详细规划后,准备给西邯打个措手不及。

    “收到南都递来的传报了,你们放心去吧。”

    段随雨将那信报递给谭鹤洵,笑了笑说道:“就是出了问题,后边也有我守着。”

    谭鹤洵抬眼看向他,依旧是那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大公子多虑了,不会让您担心的。”

    听他这般客气疏离,段随雨无奈叹了口气,此情此景不适合说些旁的事,他只道:“万事小心。”

    屋里两人迟迟没有出来,屋外的谭霁索性跟段延风聊起了他们的计划。

    “泯安来的野王,是上回那官兵提到的那位吧?”谭霁问道,“关于他,延卫知道多少?”

    “虽然东洲五郡属泯安最乱,但也没人敢直接猖狂到孤阳王面前,乱归乱,泯安称得上野王的,也就那么一人。”段延风开口道,”那人名叫吴瞬,是地方富商,此人虽贪,但也比谁都舍得割舍,每年供上去的孝奉可观,极得孤阳王亲信。对上他了,切莫想着能利诱,吴瞬眼界不宽,但从他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就知道他是个分得清得失的。”

    孤阳王乃先帝的手足弟兄,早早被封来了东洲做个地方王,此人胸无大志,是个贪财好色的糊涂鬼,不过他废物归废物,还没傻到失了自知之明,今上倒也不介意供着个没有危害的皇叔,甚至没收过他的权。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正是辖管五郡的孤阳王太没作为,一两句话就能叫人诓去,才致使了东洲如今的面貌。

    “讲究利益分明总比讲所谓情义的要好,至少有商量余地,”谭霁评道,“就怕是个被西邯哄得听不进话的。”

    那日谭霁与谭鹤洵商讨之后,悄悄把府衙出的事传去了泯安,关心辖地安危的孤阳王果然坐不住了,忙遣人过来查看。

    而被派来的人中,领头的就是那位野王吴瞬。

    一行人今日会到达汴溪,而谭鹤洵也按布置在晚间设宴接风引人入局。

    他们打算借野王的手,直接除掉流匪。

    本来谭霁的想法只是坑他们一回,但现在西邯的人现了踪迹,反倒是给了他们机会。

    谭鹤洵没在酒楼置宴,而是借用了被洗劫后的祝府,一是方便行动,二是打起来了也好减免伤亡。

    当吴瞬从轿子上下来时,谭鹤洵领着人已经等候良久了。

    “谭侍郎?久仰大名啊。”吴瞬眼力卓绝,方一下轿,直接就认出了人,他笑着走近,抬手恭维道,“这几日劳烦侍郎费力了,吴某人过来的路上就见着汴溪的现状,亏得您在啊。”

    他的语气满是诚恳,好像放低了姿态,却处处显现出一副主人作态。

    无非是鉴于这两日谭鹤洵拿住了汴溪府衙的掌控权,便先声提醒一番,他做得再多,那也是外人,别因此识不清身份。

    虽然谭鹤洵也没有越界摄权的想法,但吴瞬初来第一句就这样说,实在叫人厌烦,许驰没忍住皱了皱眉,可他家侍郎都没表态,他也不好轻易开口。

    “吴大人多礼了,在下受朝廷调命,维持郡内稳定不过是分内之职,”谭鹤洵客气回道。

    “侍郎这话说的,鄙人不过一贱商,哪值得您如此称呼。”见他知晓礼数,吴瞬也退了一步,毕竟谭鹤洵不会在东洲久留,孤阳王也没有招揽的心思,只要不起冲突,表面的样子还是该维持住的。

    “您是孤阳王信重的,担得起这份敬信,”谭鹤洵循礼回了一句,但见吴瞬放松些许时,又接着道,“还请大人回去时替在下带句话,汴溪经此一难,丧去众多重官,已向南都那边报过去了,相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人前来,到时候汴溪自然能安定下来,也叫孤阳王放心。”

    这话出口,吴瞬没忍住,眼角一抽。

    不过谭鹤洵没给他再辩言的机会,他转而问道:“听说陶先生也过来了,没同吴大人一道吗?”

    吴瞬脸色微变,很快又维持住了笑意:“先生不喜人多,留在驿站了,说是隔日再来拜访侍郎。”

    谭鹤洵点点头,侧身让开些许,礼道:“吴大人请。”

    吴瞬踏步走了进去,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依此进了府。

    见人吃瘪,许驰像是狠狠出了口气,压低声音同谭霁说道:“狐假虎威,摆什么架子,要不是咱们侍郎,流匪估计都拿下汴溪直逼泯安了,他倒好,一来就兴师问罪,活该被怼,哼!”

    看他这样愤愤不平,谭霁忍不住笑:“人那也不是摆架子,他来是担着孤阳王的面子,真要低声下气反倒不对劲了吧?”

    “说的也是,”许驰消了点脾气,“不过孤阳王可当真糊涂,怎么光想着拿权,不问事因的?”

    “许兄慎言,”谭霁抬手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流言之所以叫流言,就是因为被人两传三传的,讲不定最后就变了个意思,汴溪出的事传过去,变成无甚大碍都有可能,他们眼里,光见着了侍郎一人调运整个汴溪,这野王自请前来,不就是想稳住汴溪的掌控权嘛。”

    孤阳王年事已高,人又是这么个糊涂性子,日日被人捧着,一两句话就给哄得飘飘然,自然看不明白,估计东洲有多乱,他都丝毫不清楚。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被流匪骗得为他们谋权了。

    方才谭鹤洵那么一番话,意在警告吴瞬不要太自得意满,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汴溪他们是彻底不会放手的。吴瞬是个懂得趋利避害的商人,开头说的那话也不光代表他自己,而谭鹤洵退了一步,警示一遍,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汴溪一剥离开,下边的渚良也不大能管得上,待得朝廷的旨意下来,两郡就该慢慢从孤阳王手上脱离了,吴瞬得了这么个意思,心里也明白了回去后如何举措。

    一行人聊聊就到了后院,顾怀言早派人重新清扫过,这会的祝府虽然空荡,但也比不少酒楼要繁丽多了。

    “没想到谭侍郎约在这,看着像是人家的府邸吧?”吴瞬一边瞟过府中的布置,一边问着。

    “是祝家的,”谭鹤洵淡淡回道。

    这么一说,吴瞬也就琢磨过来了:“哦,听说那位祝长史……”

    他没说出来,谭鹤洵轻轻应了一声。

    吴瞬叹着气,面上尽是惋惜:“可惜了这么些良官重吏啊……”

    “大人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

    将到正厅时,吴瞬的话音刚落,忽然从堂内传来了回话,说话的人似乎带着病,语调有些不稳,短了一截似的,正疑惑间,他就看见了走出来的人。

    “那祝观不配称作良官,他是这场祸难的帮凶。”祝衡搀着顾怀言走了出来,明明身体是孱弱的样子,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病累。

    吴瞬微愕:“这位是?”

    祝衡行动不便,只能同他点点头,算作招呼:“在下祝衡,现今是祝家的当家人。”

    看他也不像年纪太大的模样,吴瞬反应过来:“祝长史是你……”

    “祝观现今已被逐出祝氏了,通敌叛国的逆贼不配为我祝家人。”祝衡语气微提,因过于激动,面上一时略显苍白,见他有些使不上力,顾怀言忙将人拢靠着自己,祝衡却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转向吴瞬,坚持把话说完,“祝府上下两百余条性命皆亡之其手,他那条狗命……是我亲手取下的。”

    祝衡那模样过于惨烈,吴瞬心下微动,故作悲恸道:“待得此事查清,必还诸位一个交代。”

    祝衡微微吐出一口气,算是平缓了情绪,他缓缓转言道:“此次宴席约于本府,也是因在下行走不便,烦请大人谅解。”

    顾怀言为让祝衡省下两句话,忙跟着补充:“大人也不必忧心,今日宴上的菜肴都是请了汴溪最好的酒楼,必不会亏待了大人。”

    吴瞬摆手笑了笑:“这不重要,吴某人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与诸位见见,好了解谋害官吏一案的细节。”

    “吴大人,请吧。”谭鹤洵走过来,一群人入堂落座。

    “谭某先前一直在朝为官,不大参与宴席,”先开口的是谭鹤洵,“如今万事亟待解决,就不讲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说说这回出的事,吴大人觉得如何?”

    他都这么说了,对面的祝衡和顾怀言还这般盯着,吴瞬只得应下:“侍郎您说。”

    “想必吴大人应该知晓了,几日前,以上任郡守为首的二十余位府衙重吏皆遭截杀,各个府邸血流成河。”谭鹤洵照平常的语调陈述着,吴瞬还是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二十余位官员,几乎卡死了府衙所有的控权。”

    “而剩下几位握权的,尸身不查,尽数失了行踪。”

    这话说起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