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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露还未散尽时,谭鹤清应邀前去与段随雨会面。

    “太子殿下。”谭鹤清走入庭院,朝段随雨一礼,人忙拒礼道:“谭将军请起,我现下在东洲没什么身份,不必纠这君臣之礼。”

    “还是要的。”谭鹤清收回手,段随雨便引人入亭。

    “想来殿下应该也清楚我今日来的目的。”方落座,谭鹤清就开口道,“东宫缺不得您。”

    段随雨微叹一口气:“我清楚。”

    “等流匪退了,我自会回都。”

    “我就在南都等着,”段随雨笑道,“等东洲恢复,诸位归程的好消息。”

    谭鹤清也笑了笑,眉目舒展开:“关于这些,我作为一介武职,本不该多问,但末将实在好奇,殿下究竟因何突然离宫?”

    “想来了,自然就来了。”段随雨面上是笑道的,却满是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我本也没有教责殿下的名由,”谭鹤清眼神微沉,似笑非笑道,“只是那位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告诫您,越是高位者,束缚越多,该规束自身的时候,殿下可千万不能心软。”

    段随雨也微微眯了眼。

    良久,他收到了意思:“麻烦谭将军了。”

    “为陛下传话,分内之职罢了,”谭鹤清又恢复了正常神情,笑意却慢慢淡了下来,“我们谭家人,便是为这大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人相互试探了一番,谭鹤清便辞别而离了。

    她应当是知道什么的,而且已经知道很久了。

    倒是建元帝那边……回去少不得一顿打。

    段随雨摩挲着谭鹤清离开前留下的信笺,轻轻拆卸开来,看见了里头装着的东西,久久沉默不言。

    午间,谭霁收到了西邯退兵的消息,他们的将士已经分批离开了,汴溪挨着西邯的长穹郡,中间只隔着一条江,从附溪过去,路途不算远,而他赶到城门口的时候,裴夜洲已经准备出城了。

    那位未曾谋面的温姑娘正站在城门前送行,谭霁走近的时候,裴夜洲笑笑说了一句:“小谭公子,日后再会呀。”

    话音黏腻而轻俏,若是别的男人说这话,只会惹人一身鸡皮疙瘩,但从裴夜洲口中而出,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谭霁愣了愣,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表露过身份,但没有时间给他疑惑,裴夜洲留下一声笑,便御马出了城。

    温蕴一直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直到连那抹影子都不甚明晰的时候才转过头。

    她面上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光是露出的那双眼,就足以说明这人有多美。

    “小谭公子。”温蕴同他颔首,“来送行?”

    “听说谭将军要走,过来瞧瞧。”谭霁同她笑笑,“初次见面,是温姑娘吧。”

    温蕴眉眼微弯,以此作答。

    两人朝城中走去,谭霁有意无意提起道:“现下西邯的人走了,流匪的事也好解决了吧。”

    “这话应当问公子您。”温蕴语气浅淡,“这不是府衙处理的事吗?”

    “流匪这两日递了和意,梁齐也三番求见,但祝公子他们的意思,说是拖两日再应下。”谭霁悠悠回道,“毕竟现下就凑上去,显得我们太急。”

    温蕴点点头:“梁齐这人,有张嘴皮子,却不胜筹谋,叫他做些不带脑子的,又心有不甘,想用他,得先把心性磨磨。”

    “但是,也要防着夜长梦多。”

    补过这么一句,温蕴同他笑了笑,算作辞别,转身往另一方向去了。

    谭霁停下脚步看着她,心里若有所思。

    “她是这么说的?”听谭霁将对话转述,段延风问了一句,“温姑娘同你有些相像,不是性情,而是思虑方面,既然她也想到了,那确实得提起防备一手。”

    “我也只是这么想想,毕竟他们这就退了,说他们是心甘情愿谁也不信,况且,流匪他们也没带走呢。”

    “带不走,要么是不敢,要么是别有所图。”段延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莲子剥开,装了整整一小碗,递到谭霁面前,“我觉着,二者皆有之。”

    谭霁点头:“因为动静太大,西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将这支培养起来的劳力抛在大陈,而预留一手,也是方便日后有用。”

    “所以我想试试,试试能不能诓过梁齐。”谭霁接着说道,“这人虽然看似没有用处,但现在西邯退去,在汴溪,梁齐毕竟是这群流匪的领头,等再度控住了泯安,这支组织对西邯就彻底没了用,反而便宜了我们。”

    “那小谭公子也要有地方安置他们,”段延风顺着剖析,“这么胸有成竹,已经有想法了?”

    谭霁弯眼笑:“延卫猜猜?”

    段延风听了他的话,微微挑眉,顺手从那碗中捏起一颗莲子,放到了谭霁眼前。

    “我猜的话,就是跟这莲子一样,剥了外面一层苦杏头,里边就只剩了甜的芯。”

    “就是再甜的东西,嚼多了也觉得味苦,须得见好就收。”

    段延风话里有话地这么比喻了一番,谭霁笑着接下了那颗莲子。

    “什么时候会苦,也要尝够了才知道。”

    段延风笑着收回手,一边无意问道:“什么时候去泯安?”

    “不知道,看二哥他们安排吧。”谭霁嘴里咬着那颗莲子,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不过阿姐应该要走了,太子殿下也该走了,二哥打算先把汴溪的职务交接给祝公子再说。”

    “现下稳妥了,慢一些也不碍事,就是那些疫民等不起。”段延风又道,“梁齐不是把那块地还回来了吗?”

    “对,这事现在我在办,”谭霁点头道话音有点含糊不清,“不用等多久,我已经把方子分印给几家药堂了,就等着他们将疫民送出来。”

    说到这,谭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争来斗去,最后遭罪的还是可怜人。”

    段延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不论如何,我们都尽责了。”

    谭霁轻轻应了一声,整个人靠在椅上,抬头看着段延风:“延卫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事可漏了去?”

    闻言,段延风也回想起来,过了一会问道:“嗯……陶先生那边怎么说的?”

    “哦,对了,陶先生!”谭霁瞪眼道,“完了完了,我居然忘了陶先生他们今日打算走了!”

    等谭霁匆匆忙忙赶去府衙时,只看见了谭鹤洵跟祝衡。

    见他这幅着急忙慌的样子,谭鹤洵心里就清楚了大半:“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谭霁缓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凑热闹去看裴夜洲离城的时候。”谭鹤洵淡淡回道。

    谭霁:“……”

    裴夜洲回西邯,走的是西门,而陶放吴瞬回泯安,走的是东门。

    谭霁扶额:“忘了。”

    “行了,回头去了泯安,随时都能见面,”谭鹤洵接着说,“正巧你来了,省得再去喊。”

    “嗯?”谭霁微微蹙眉,有些疑惑,“什么事?”

    这回说话的是祝衡:“小谭公子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谭霁走近,见对坐的两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图纸,看着像是哪个地方的布防安置,他本还以为谭鹤洵连汴溪军务都拟好了,待得看清上面的地名后,他愕然抬头:“这个是……”

    祝衡点点头,神色肃然:“平南的军塞布防图。”

    “平南的布防图宫里有一份,再者就是楚太尉手上,这张又是从何而来的?”

    “梁齐送来的,”祝衡回答道,“为了保命,他尽可能把从西邯那送来的东西全数交过来了。”

    要是裴夜洲知道安排的这人能狼心狗肺没用到这种程度,估计都不会把这领头之位交给梁齐。

    毕竟这人是真的笨到没救的程度,以为西邯彻底弃了这个子,以为不巴结府衙就没了活路。

    “他们想对边南三郡下手?”谭霁蹙眉道,“先不说能不能行,西邯退兵也是因为他们现下的实力不支持一战,更别说南三郡还有楚太尉坐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