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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岸同学,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有天课间佐佐木突然找到我。她手里拿着本杂志,上面的男性模特穿着一件宽松的红色工装裤,十分帅气。

    我皱了一下眉:“很好看,但要我穿一定穿不出效果来。”

    “为什么?你和模特的身高不是差不多吗?”

    “但体型完全不同。那名模特的身材看上去很结实,我就不一样了。……我太瘦了,完全是副骨头架子。”

    我是那种缺乏运动的人。运动量少了,食量也跟着减少,食欲消退。恶性循环。结果就是体重逐渐下降,一直降到到了不健康的水平。尽管脸上没掉肉,脱掉衣服一看就显出了本相。

    佐佐木露出扫兴的表情来。“噢。——但我还是觉得你可以试试,一定会很时尚的,里面配上上次你穿的老头衫就行。”

    上次漫展和佐佐木摊牌以后,她确实就我的穿着打扮提出了许多见解。但她的建议我很少会听,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随便穿着。或许墨守成规的是我,尽管知道人靠衣装的道理,但长期以来习惯于随意乱搭的风格。现在有擅长服装搭配的人来了,我反倒拿服装搭配不适合自己当作借口,不去尝试新鲜的穿着打扮。这当然不对!可人的惯性思维又不是朝令夕改的东西。

    我的想法变化发生在几天之后。也是个课间,当我望向窗外时,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向着校门口小跑过去。一个穿着外校校服的男子站在门外。他个子长得高,比例好,体态也不错,没有驼背。他和跑过去的真澄好像很熟,两人一见面就聊起来。几分钟后,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他递给真澄一袋东西,接着两人分开了。

    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偶然的一件事,之后的几天却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再次和真澄在部活碰面时,我终于忍不住问:“真澄,之前我看你在校门前见一个人,他是你的熟人吗?”

    “嗯?是哪位来着?”

    “高个的,穿着外校校服的男人。”

    “噢,那应该是井上同学吧!”真澄恍然道,“他叫井上白,是我国中时候的学长,比我高一届,现在在其他城市的学校上学。最近他家里有事,就回大阪了。来这边只是顺道。”

    我仍然有些介怀。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应该是因为井上身高与我相近,精气神却和我大相径庭的缘故吧。我被一种令我懊恼的情绪缠住了:和真澄想比,我是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即便假装肉眼可见的家世不同不存在,气质品性之间的差异也多如牛毛。在退一步,即使身高不如我,和真澄站在一起时,他那小小的身材也有远胜我的气势,更不用说比真澄还要高出许多的井上。

    回家之后我再次审视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接近不健康的孱弱身体,倘若有着锐利的目光倒也能增添些魅力,可我连这也没有。

    我开始在操场跑步。

    之后不久开始我意识到一个很残酷的问题:运动神经这玩意儿可能真是天生的。我的身体总是很容易疲惫,跑几步就喘不上气,空有身高,体力远不如班上一些灵活的小个子。

    真澄看见了,他也和我一起跑。两个运动白痴撞到了一块儿。跟我比起来,就连真澄也能算得上是“灵活的小个子”了。跑到筋疲力竭时,我往前一望就看见他的交错的双脚。

    “山岸,跑起来吧!”

    半路上真澄回头看向我。他的话仿佛有某种魔力,使得原本没了力气的我仿佛又浑身充满力量。

    没有像我这样对身材和肌肉的隐秘渴望,真澄只坚持了不到一周就消停下来。像“山岸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锻炼了?”这种问题真澄也问过,我便撒谎说想报名校运动会的长跑项目。

    ——在给自己挖坑这事的水平上,我从不令自己失望。

    真澄立刻当真了。“是这样吗?”他用不可思议又带有些期待的表情看着我,谎言在一瞬间成为了现实。我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能在几个月后的运动会上大放异彩而开始练习奔跑。

    ————

    即便不是期末,周末时,真澄也会到我家。将作业完成之后,便在清闲的娱乐之中度过。多数时候看漫画,我顺带会发泄情绪,痛骂最近的漫画远不如以前,是过分商业、谄媚的作品。再说到之前提到的、为部门杂志合作绘制的漫画,作为编剧兼主笔的我,至今对要画的内容没有半个点子。

    “天使呢?关于天使的故事怎么样?”

    真澄只管提主题,剩下的——如何编排故事等等都交由我自己考虑。

    “……我并不喜欢这个主题。”

    “咦,是吗?那就再换一个吧。”

    我不喜欢所谓的“天使”。这是我小学时就有的观点,那时候的我是个有着许多叛逆想法的那种孩子,算是思维最活跃的时期吧!大约是在二年级——或者更晚一些的时候,当第一次听人解释“天使”一词之后,很长时间里我都对其感到厌恶。

    天使,抑或是能平等爱世界上所有人的圣人——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我的这种心态,并非来源于身为有私心的卑劣之人的恼羞成怒,倒更像是一种看待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事物时的排异感。

    如果问我拿什么与天使或圣人作比,我会回答说“机械!”怎么会有生物能分给人等同的爱呢?不说人类了,就算是动物也会区分主人与外人。不会因为他人的憎恨而愠怒,就同样代表着不会因他人的偏爱而多给几分温柔吧?这么说起来,爱着天使和圣人的人就太过可怜了。因为我是个凡人,庸俗的人,是个有着反射与趋利避害本能的人类,所以更愿意理解普通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