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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生-第3章

    brandchapter3「等君凯旋归」

    凯尼……

    “哟,丫头子,你这叫偷懒。”凯尼懒洋洋地打量我,“不出明晚,宪兵团的剿匪队就要来炸烂你的新家,你倒好,还有功夫睡觉?”

    我的额头渐渐流下冷汗来,“凯尼,我奉劝你还是快走,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杀了我,也是插翅难飞!”

    “呵,真是好笑。”他的手一使劲,那把匕首被硬生生插进我两腿之间的床垫子里,“我若真想杀你,还用等你睡醒了再动手么?”

    我稳着心神,“哦?那你若不杀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拔出那把刀来,慢慢慢慢靠近我的右眼,冷峻尖利的刀锋在我面前被缓缓放大,“小蚂蚱,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库谢尔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库谢尔?

    这是利威尔的母亲,这个女人跟芳汀堡的休谟一族有过不浅的纠葛,可是我又不是乔伊,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死的?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尽量使自己离那刀锋越来越远,“库谢尔去世时我应该还年幼,我真的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他突然狠狠一放刀子,“你不清楚这世上还有谁会清楚?!小蚂蚱,你可别———”

    未等他说完我猛一掀身上的薄被,趁着被子盖向他头顶的功夫我毫不犹豫翻身滚下床,三步开外的飘窗开着,我一个闪身,生生跳了下去。

    没错,这个角度,刚好会落到三楼的阳台上,尽管高度不算危险,可落地时那冰冷的瓷砖上重重的碰撞还是让我跌倒在地,整个下半身传来麻胀的痛感,我一抬头,那家伙已经打开了立体机动——与此同时我几乎是扯着嗓子嚎了出来——“一级警报!有刺客!有刺客!”

    人马就位之前一阵喧闹,刺耳声中却有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般的熟悉语气窜进我的脑海,“给我跳下来!”

    宽大的大理石栏杆间隙刚好挤得过去我瘦小的身躯,等立体机动的铁钩碰撞在我面前的砖石上,我已经松手,任自己像一片树叶一样突兀地飘落,我面朝蓝天背对大地,思想放空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结实的手臂猛然抓紧了我的衣襟,我回头,正对上他熟悉如狼的眼神。

    “保护上校——”

    利威尔刚刚抱着我落地,大块头的汤姆扛着短射程火箭炮率先冲了过来,一旁托尔从二楼阳台上一下子落地,“收起武器,你是想把这栋楼炸出个口子不成?!”

    “哈,这么热闹?!”凯尼吊儿郎当地摇晃着手里的枪,“真是不巧嘛,今天小老鼠怎么也在?!那大叔就不陪你们玩了,再会,甜心!”

    “别让他跑了——立体机动队准备!”

    “等等托尔!”我直起身子,看着那个几乎瞬间就要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黑衣身影,“都别追了!各分队迅速归位!”

    “上校…这?”汤姆不解,我的眼神投向他远去的方向,“托尔,对这届情报队全员给予警告处罚,通报全军上下,宪兵团部队来犯,做好准备给我打起精神来再干上一仗——”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我转身,却发现利威尔带来了旧日的朋友,一丝疑惑蔓延上心头,“你们这是?”

    “兵长下了令,我们来协助你。”佩妹下马,两步蹦到了我面前,“所以,我们来陪你出生入死,嘉德姐,这次可不准你不辞而别——”

    凉风有信,我默默矗立在原地,看到利威尔眉眼间的风轻云淡,看到那个刚刚成立的利威尔班生机勃勃的姿态,这种感觉无处言说——利威尔他为什么帮我?

    ——————

    明天又会是一场恶战。

    安排好军队部署后已经是深夜了,白天发生的一切使我久久难以入梦,遣托尔离开后我的脚步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到了利威尔的办公间门口,我伸出手来,烛光映衬下我犹犹豫豫的手指在淡棕色的木门上的投影清晰可见,就这么愣了半秒,我终是缩回了手,刚转身,一抬头是他熟悉的眉眼。

    他换下了军装,白衬衣的袖口有几分随意的卷起,我看见迷蒙的光线下他从额头到鼻尖到下颌一气呵成的流畅英气的线条,竟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他走进,“你这个时间来找我,只为了道谢?”

    “才…才不是!”我抬起脸来,“我是碰巧路过罢了,谁像你,悄无声息就出现在别人身后,连声招呼都不打。”

    “啧,”他似乎在嘲笑我,“你是本就那么爱狡辩,还是这一年真真切切学了不少?不过哪怕人前逞着,这语言艺术还是那么拙劣,一如既往。”

    “呵,你就以这样的态度跟长官说话?”我定了定心神,“利威尔,这可是我的地盘,哪怕我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也是这儿的老大,可不是当年那个怂兮兮的软柿子了。”

    “嘁。”他不以为然,“就凭你,外强中干,我可提醒你,你若是想将这种雷厉风行的人设一硬到底,就打起精神,别整天整出一些动不动就昏倒的戏码,你在军中的威信本就处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再有上几次,怕你要了你脑袋的不是宪兵团,而是军中哗变。”

    ……

    “我懂。”我低下头,看着黑暗在地板上蔓延出的枝桠纹路,“所以起兵这件事情,必须速战速决,拖太久,一定会生事。”

    然后是长达几十秒的洋洋洒洒的沉默,月亮从一片乌云里探出头来,他面庞的轮廓又清晰了些许,良久,他突然间开了口。

    “你累么?”

    “什么?”我抬起头来,触及到我目光的那一刻他立刻把眼神挪高,扔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是你自己,把你自己逼得成这样的,逼成淹死在脏水塘里的苍蝇,你明明可以选择飞起来逃走,但你没有。”

    这是什么令人下不去饭的比喻。

    “我知道。”我的双手收进了衣服宽松的口袋里,“利威尔,你知道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有些事情,我想了好长好长时间才明白、我帮乔伊寻找她的孩子,担起她的命运都是出于我的感恩与愧怍,而不是什么责任和义务,但我自始至终都不欠你什么,从来没有……所以,你可以恨我,但我也可以放下。”

    他没说话,一提起乔伊,他的心肯定又会颤了吧。

    “你或许会奇怪我究竟图什么———究竟为了什么这么拼命。”我有些自嘲地笑笑,“利威尔,你相信我说的话吗?你信不信人类可以在大地上建立起民主自由的共和国、人人生而平等、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富,我们都是平等的———我们的梦想也好都是可以说出口可以被尊重的———我们也可以坦坦荡荡地发展科技,风风光光地出壁探寻……我想带给你们这样的时代,很想很想。”

    他的眼波在微微荡漾。

    “你脑子里都充斥着什么,我没兴趣去弄懂。”他停了停,似乎在酝酿下一句的感情,“但是你记住了,你当然不欠我什么……也更没有欠乔伊什么,她跟你,没有关系,你也不必为了休谟一族的事情而赌什么气,你既没死,就本该拿好自己的命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逼着你呕心沥血。”

    利威尔啊利威尔。

    他终是怜惜起了那个孤独的灵魂。

    一丝微妙的火焰在我心中冒了出来———这一年来我早已习惯大变,尤其是如今刀口上舔血的起义,这场托付生死的赌局早就让我倍加珍惜宁静时的一切……换句话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身首异处呢。

    我想吻他。

    是因为他下颌的线条清俊至此,是周围没有人、是因为夜晚的气氛如此旖旎是因为我本就日日夜夜都没有忘记过他,哪怕是因为这久在军中孤寂的□□的驱使,我骗不了自己,我现在就想冲进他怀里、吻他,我已经看到了他的心里为我留的那一盏灯、他对我而言真的不再是一堵冰凉的墙,那一丝火苗终是点燃了我沉寂多日的情绪———孤独、恐惧、恨意,太多太多的压力喷发而出,我现在就要抱住他———

    这身躯如紫藤般缠绕上了他的身体,我听到那片厚实的温度下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是的,如今我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抱住我。

    “利威尔……”我尽量把嘴唇凑近他的耳畔,手指交缠,却不知为何道出了那句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好的话,“我想要你……”

    他没有动,黑暗里稳如雕塑。

    那种栀子花香氛仿佛从他的每一处毛孔中透出来、充斥在我的灵魂里,我感觉我自己下一秒就要融化了———我慢慢低下头去,脸颊蹭过他的脖颈时大胆地停了下来,不知被何驱动,就在锁骨那个地方,我留下了吻,又轻轻地、轻轻地吮吸那里清清爽爽的皮肤。

    他的呼吸声加重了。

    我的手指慢慢向下,我想知道我究竟唤起了多少欲望,还未触到腰间,他突然似梦醒般重重地推开了我,我猝不及防后退了几步,后脑磕在了门板上。

    “你干什么——”我没忍住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喊了出来,他刚伸手身子微微前探,却又突然停下了伸在半空中的手,任凭我自己倒下,自己站起来。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他淡淡地理了理自己的衬衣,“你该不会是白天被凯尼吓疯了吧?你以为人人都想跟你做么?别太高估自己那所谓魅力了,疯女人。”

    ……

    我被他成功噎到了。

    等到脑海渐渐稳定下来,我才终于认出来刚刚在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影子是谁,是一个依旧长着墨绿色眼睛棕红色卷发的女孩,是曾经的乔伊。

    “利威尔……”

    纵使他已经转身,听到我这声轻唤,他还是停了下来。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别忘了自己还在领着人打仗。”他没有回头,只是一句话扔给了我。

    “我知道……”我缓缓缓缓地走近,鞋跟在并不崭新的地板上踩出空旷的枝丫声,他的身影逆着月亮的光芒伫立在那里,被温柔的夜镀上不甚真实的银光。

    “利威尔……”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拂过他的脊背,“感谢你成全了我、承认了我,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想跟你强调、乔伊和她的女儿都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和整个休谟一族团聚在了红花岭国罪公墓里……我曾经无数想过、等我哪天成功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无辜蒙冤的七十二个家族平反……可是利威尔……我只想要你不要再把我跟乔伊建立起一分一毫的联系,好吗?”

    我扛起枪来,是我的血性,但我做回了自己,是我的尊严。

    他没有回话,指尖似乎在淡淡颤动。

    可是我忍不住了。

    不看见他,我还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走我的使命,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等我凯旋归来,让我的光芒刺痛他的眼睛,来宣泄当初他对我的粗暴与践踏,可自从我们重逢一刻起,那曾经万般翻覆的心境却就那么平静了下来,我不怨他…也从未放下他。

    “利威尔……”我缓缓伸手,从身后,渐渐环抱住了他,就如同一只软软的八爪鱼,毫无保留地贴到他温暖的脊背上。

    “我真的逃不过啊……也放不下你……在我刚刚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我举目无亲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对我好,没有你我或许压根活不过几天……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帮的人本不是我……可我这么多天里从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在练兵场上会想起你、看见卖焦糖苹果的婆婆会想起你、路过地下街也会想起你……可你呢……你不知道我从何处来,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甚至连我曾经是何种面貌都不知道……但我们相遇过、留下过这么多回忆,在你心里,真的一丝一毫不会想起我吗?”

    那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在我耳畔。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也不想知道。

    只要我还在,他也在。

    就真的太好了。

    月明星稀,谁家懒洋洋的橘猫在围墙上弓着身子游荡,凉凉的风吹来,白天堆好的银杏叶子打着旋儿在红砖地上跳着舞,一只沉睡的黄鸟被这细小的动静惊起,飞到了雕着花的窗棱上。

    由远及近,白马上的峦铃声飒飒地震响,脚步声、枪声一并响起又变得凌乱,传令兵的吼声划破了一片噪杂———

    “有敌人———有敌人夜袭了!”

    ———tbc下一章继续,读到这儿的宝贝儿们何不冒个泡鼓励鼓励这只勤恳的樱酱(i_i)。

    ☆、新生-第4章

    brandchapter4「将军不信」

    846年10月,深秋。

    低矮破旧的木桥南北对峙着两只整齐的军队,刚刚取得起义战争胜利的巡警团起义军将毫无疑问地与对面新成立的所谓「剿匪部队」擦枪走火,临时搭好的瞭望台上,嘉德妮娅上校的军装整齐,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她亮眼的唇色在这剑拔弩张的夜晚无疑是太耀眼了些———但她显然不在意,上校眉眼间是阴沉沉的冰寒。

    倒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城打断了她旖旎的时光,也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夜间交战———而是她发现对方的最高指挥官竟是宪兵团团长奈尔,她对这种趋炎附势的走狗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奈尔身边那个军备整齐的人———沙威弗朗茨。

    “对面的人听着———嘉德妮娅上校是壁神希娜的化身!是为壁神而战——为自由与平等而战!有愿意悔悟弃暗投明者,上校一概不咎!”

    “荒唐!”沙威手里终于没拿烟斗,“那个女人不叫什么嘉德妮娅,她是乔伊休谟!是国罪家族的余孽!她是一个肮脏的妓|女!如今,她正干着和她父亲一样的罪恶勾当!她不仅不是壁神的化身、她是壁神的敌人———她在藐视伟大的墙壁女神馈赠于人间的法律!”

    “上校,下令吧!”托尔猛然开口,“沙威已经疯了,不能再容他胡言乱语下去!”

    “不着急。”嘉德妮娅神情淡漠地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仿佛那个疯子所在辱骂的不是自己,利威尔把这一切收进眼底,“杀人这事我本不感什么兴趣,但这只苍蝇实在嗡嗡太久了,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让他永远闭嘴。”

    “呵。”她的细眉似乎挑了挑,“不着急,野狗还没问斩,先拍什么苍蝇——”

    “利威尔!”对方阵营上,奈尔在马上亲自喊出了声,“我奉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本不属于休谟一族,现在的你也是该回到调查兵团,回到埃尔文身边!凭我与埃尔文多日交情可原谅你这一时糊涂!你若能杀了那个女人———我会劝国王陛下亲自为你升迁嘉奖!”

    “嘁,又多了个空放屁的。”利威尔的眼神渐渐凉透了些许,“还不下令?还要等他揪着那些破事全翻个遍么?”

    “托尔!”

    “在!”

    “通知汤姆克劳斯分队,催泪瓦斯准备!”

    “是!”

    催泪瓦斯,就连利威尔班都没听说过催泪瓦斯究竟是什么东西,等到杰瑞维奇分队将防毒面具迅速配置到全员手里的时候利威尔甚至没搞清楚这种道具的用法,嘉德妮娅亲自伸出手来帮他整整齐齐地的带好,佩特拉望了望四周,她突然感觉带上面具的起义军就像是一群类似螳螂的昆虫,还没等奈尔的剿匪军冲过短桥到达掩体,那上校一挥手,60弹催泪瓦斯在这短短的射程一齐发射,其中有一个打着旋儿落到了奈尔的马脚边,他还未反应过来这个奇怪的道具究竟是何方神器,瞬间烟雾密布,马蹄声、枪弹声完完全全被各式各样的惨叫声掩盖……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嘉德妮娅从何而来,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让这个时代根本就无法理解的地方,也根本不会懂毫无突破的「剿匪」最终会让嘉德妮娅赢得毫无悬念,墙内世界已经固步自封了太多太多年。

    ——————

    天快亮了,奈尔的眼睛还是痛得难以睁开,不过这不重要,此刻他正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对面嘉德妮娅上校身上披着黑色长军服外套,神情淡漠地依靠在长桌上。

    “怎么,你们伟大的国王,专门派你来送死———尊敬的团长,我来向你分享一个精准的数据,这场惊天动地的「剿匪」战役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就以我方大获全胜匆匆结束了———虽说有些遗憾,但本上校隐隐感觉这将是我行军生涯历时最短的一场胜仗,当然,我努力突破。”

    她直起身子,娇小又凌厉的样子还真的有几分像是壁画里的希娜女神,奈尔脸上肿了十几处,此刻的视野还是不甚清楚,他只看到了几个重影,仿佛每个重影都是那个活灵活现的女人。

    “呃……”他叫出了声来疏解来自自己后脑的痛楚,「哧」,那个女人似乎在嘲笑他,“很痛吧?这位长官,我不得不嘲笑您这稀里糊涂的身材,想当年你和埃尔文可是同期训练兵团毕业,可如今呢?史密斯团长还是和当年一样结结实实的肌肉,你看起来可就差强人意多了———”

    “嘁,废话还没扯够么?”

    利威尔悄无声息地走进审讯室,他的细眉皱在一起,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那个倒霉的俘虏一脸失意的样子,“是杀是放,你尽管下命令就是了,又何必浪费时间跟这个倒霉鬼在这东扯西扯。”

    “谁在扯?”嘉德妮娅一抬手,示意托尔回避,静悄悄的审讯室只剩下了三人,嘉德妮娅方松下了架子,“利威尔,你可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人?不光是恶人,还有这种看客、这种墙头草!这种有力量却不知道血性为何物的懦夫!休谟一族被灭,这种人会在旁边拍手递刀,你说是不是,倒霉的「长官」?”

    “呵呵……”一直无声的奈尔却突然冷不丁一声冷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背着国仇家恨?你以为谁都像埃尔文一样拼着那么多人死也要出墙?乔伊,你记住,你以为我们没有什么骨气和尊严,可我们有妻儿有家、背后有顾忌!我也好、马文也好都提醒过你事情不要做太绝……你知不知道你所挑战的是谁的底线?是和平!是全人类!你以为你可以凭借着你那所谓才能一横到底么?咳咳……我们走着瞧!收拾你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疯了吧。”利威尔依旧抱起了手臂来,“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嘉德妮娅仿佛有些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某些敏感的语句击中了,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不知疲倦地叹息,她看了看窗外,有只知更鸟刚好掠过了。

    “你觉得呢?”她突然回头,“你觉得我该不该通过这个人,送给埃尔文团长一个人情?”

    “呵,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是指那家伙的初恋情人在奈尔那里被照顾得好好的———这样考虑也太琐碎了些,你以为埃尔文会凭借这一点感激你么?”利威尔神情不见变化,没人能揣摩懂他的心思,“不过,你最好问问你的内心,而不是凭那些小鬼的胡言乱语就做什么决定。”

    一秒,两秒,三秒。

    可怜的奈尔真的是度秒如年。

    他想提起他之前曾帮乔伊送信———可他又不敢提,那次送信之前他可是睡了作为军中妓的她,看着苗头面前的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这一茬———利威尔是真的不知道、乔伊似乎是忘了?万一他一提这人不仅没感激他,反倒引得利威尔削了他……

    椅子处的木地板已经扎扎实实地湿了一片,这个人的冷汗直流,混着血水,早就把衣服打湿了。

    滴答。滴答。滴答。

    ——————

    “上校,马文将军派的人到了。”

    嘉德妮娅正望着聚聚散散的云发呆,托尔已经引着一个女孩到了身边来,那个女孩很年轻,一头铅金色乱蓬蓬的泡面头,鼻梁上架着大框的眼镜,手里提着大箱子,一脸兵荒马乱后的疲惫感。

    她接过介绍书,利威尔罕见地主动走近拿过她刚刚看完的那页纸,“小鬼,你跟韩吉什么关系?”

    “回长官的话,我叫塞尔提佐耶,跟韩吉分队长本是同族,不过分队长自从祖父一代就已经搬出王都,所以基本上没有联络。”

    “别的不说,这股子气质倒还挺像的。”利威尔有些话多,“一看就是那种因为学术疯疯癫癫的样子,小鬼,但愿你的医术能让人信得过。”

    ……

    那女孩一愣,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接「疯疯癫癫」这个措辞,托尔急忙圆场,“利威尔兵长,塞尔提小姐是马文将军亲自推荐的人,别看她年纪尚轻,可是已经在王城圣玛格丽特医院有过两年的执行经验,况且她本就是达芬奇医生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佐耶小姐是带着很大的决心与勇气穿越封锁线被护送到这里,还请利威尔兵长注意言辞,佐耶小姐是一名值得尊重的战时军医。”

    利威尔没回话,眼神斜向了那个一脸认真的近卫兵身上,嘉德妮娅见状,“姑娘,你可别多想,利威尔兵长看到对味儿的人才会这个措辞,他是在表示极度地欢迎你。”

    “对味儿?”利威尔的眼神贴近了那个女人,“你什么时候还担当了下属语言翻译这种职责?”

    “利威尔兵长,请自重!”托尔依旧一脸认真,可这气氛莫名其妙变得有些滑稽,后方茶桌上正在准备会议茶水的佩特拉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奥卢欧急忙把她拉出了会议室。

    等到晚饭时间过后,嘉德妮娅独自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目光放在陈旧的煤油灯上,又失起了神。

    “怎么,后悔了?”利威尔换上了便服,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办公桌对面。

    “呵呵,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落子无悔」?”她把文件扔到桌子上,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意思大概是,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也没用。”

    昏暗的灯影里,利威尔的面庞清冷依旧,“不管怎么说,你放走奈尔我可以理解,但你风风光光地送走了沙威,他还是不会感激你,甚至以为你在羞辱他。”

    “我知道。”她淡淡地垂下眼眸,“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蠢的?跟那种一根筋的家伙,确实犯不上较劲,那种家伙日后一定还会更加疯狂地报复我———可是怎么说呢……唉,利威尔,说出来你还是会嘲笑我的。”

    “嘲笑你?”他突然间笑了一声,似乎是无意识间的步伐使他逐步靠近那个缩在大靠背椅子上的小小身影,“如你所说,你是这里的老大,谁敢嘲笑你?不过你这仗打得连我混地下街的半点激情都没有,任谁都能看出来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发明是为了什么———”

    “别说了———我知道我不合适……”

    “怎么,还不是后悔了么?”

    “利威尔,求你别说了———”她的语气突然有些绵软,无力中带着淡淡的哀求,她抬起眼睛,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蒙上了淡淡的雾气,似乎又蒙着满满的疲惫,利威尔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出乎自己意料,他住了口。

    “就这样就好啊……”她缓缓伸出手臂来,环住了他的腰,又慢慢贴紧,似乎想寻求暂时的歇息、想把那个并不伟岸的身躯当成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利威尔有些迟疑地、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却没有落到她的背上,而是放到了宽大的椅子上。

    “利威尔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杀人啊……王都那帮猪猡都该死,可这些士兵都是那么年轻……你说他们的父母是不是都揪着心、都在挂念着他们颠簸在战场上的儿子呢……”

    “可是我没办法……你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军官、同情敌人明明就是对不起自己啊的弟兄啊……”

    “我这个女人……我的不配啊,不配参与到这种游戏中来,可是……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得了这样的事情呢?利威尔,你知不知道……全国上下只有这么一个我,而且,我也回不了头了……”

    她真的好累。

    利威尔有些梦境般的不真实感,他一时竟有些语塞,渐渐地,她手臂的力量慢慢收紧,忽而又抬起头来,以那双跟乔伊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心一颤,他怕她下一句叫出一声「大哥」来,那样他恨不得撕碎了自己———可是她没有,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