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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室安闲,来往的婢女皆是脚步轻轻,纵是抬拿物品,也是细致和缓,不发出一点声音。在这时,唯一叨扰的,反而是顺着窗棂漏进来的日光。

    新婚的礼节,在宫宴后便告止。楚承安和林黛玉这两个名字,便是走了流程——礼敬天地、跪告祖宗,他们总归是周全了世俗礼节。长辈宗亲各自归位,余下三天,才是真正属于新婚的夫妻。

    手上书页翻动,楚承安倚靠在枕上,墨字犹新,看书人的心思却显然不在字句上。榻上忽传一声似睡将醒的梦呓,他便舍了书卷,专心去看某人睡颜。

    黛玉甫一睁眼,便对上楚承安带笑的脸。

    “昨夜吃酒醉去,今时醒来可有不适?”他是好心问一句,却点的黛玉面色羞红。若是一觉睡醒,前事尽皆忘却倒得半刻坦然,偏是记忆犹新——吃不住那葡萄水酒的力气,跟安定说什么诗啊册啊的。安定也是由着她来,不仅与她商定印制的数目,连所用的化名都拟定得了。

    想着昨日自己前言都不尽搭后语,安定还一本正经的与她商议,黛玉又气又羞,埋在被子里,全然是不讲话的了。

    楚承安依旧笑着,隔着一重寝被,哄孩子一样抚着黛玉的脊背。这般动作惹得人痒痒的,黛玉忍不住,自被卷里钻出一个脑袋,嗔怪道:“昨日你也由着我胡闹,如今定的这名儿还好,若是想了个不当净的,可真是下辈子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你若是想了个不中听的名字,我为了不惹娘子责怪,也得给你拦住。”楚承安哈哈一笑,扶黛玉起来。“只是‘绛珠’这名却也很好,我便顺水推舟,遂了夫人的意思了。”

    正巧这时,听见动静的紫鹃等人进来服侍,黛玉不好再说,只偷偷瞪了作怪的家伙一眼。偏安定王在朝堂上练出一张顶厚的皮囊,受了这一眼,也只当闺中情趣一起收下。

    黛玉自去梳洗换装,这边楚承安却是沉下眼睛——昨日之事,黛玉只记得部分。当时她自纸上书出‘绛珠’二字,他正想问询,却见她垂着面颊,兀自不语,滴下一滴泪来。落在崭新墨字之上,晕开一团,配着字迹勾折,仿若宣纸上开出一只孤草。楚承安心里一慌,黛玉却恍若未察。她顺着楚承安的臂弯而坐,他分明抱着她,却觉得隔了一道难以言说的天堑。

    整整一夜,他抱着她未曾入眠。担心她陷入不可知的梦魇,也怕他一觉醒来,怀中人便留在昨日,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落作一场空欢喜。

    这份惶恐持续整晚,比前世数九天的冰渍更加难捱。而不断在心中酝酿的情绪,也在清晨时接到手下人密信,说奉先殿走水,唯独碎裂文武二帝的牌位之后达到了新一重顶峰。

    绛珠——这是什么意思——楚敬川之下,贾宝玉的玉石到了他的手里。而至今朝,有着理不清牵扯的楚敬川、楚敬曦兄弟二人的牌位双双碎裂,又不知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定然还有些阴私是不为他所知的,也许全虚子和赤鸢口中的前世今生并非全然的虚无缥缈。

    心里转过千重,楚承安看着黛玉理妆,忽而道:“老七想着去留华园游湖,我想你与理穆王妃较是亲近,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这时候准备,不是晚了么?”黛玉有些吃惊,只是书图正为她束发,倒不好动作。好在书图手上灵活,当下也加快了行动。“老七这个媳妇却是娶对了性子——”两家王府仅隔一墙,传递消息自然也方便。楚承旭遣派人过来时也说了,稍晚些再去,不与人挤作一团。

    他是这般如实说了,黛玉听了,想到那天宴上见到的人,心说原以为是个爱热闹的。

    她从前出门机会不多,回到父亲身边之后,也多是与各家小姐聚宴。楚承安说的留华园,她也曾听人提过,许凌萱也说有时间定要带着林姐姐去那里游湖品茶,只是后来事情纷杂,也只能暂且耽搁了。

    如今复又提起,黛玉自是心动。一声应下,楚承安便吩咐人去理穆王王府传话,那边果真是不着急,得了六王爷的信,一个两个,才慢悠悠有了动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