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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谢谢了。”也许是四下俱静,风潇总算是晓了他的声音,谈不上清脆悦耳,也不掺和温柔,是个低沉而不圆润的嗓音,甚至于透着几分磁性。

    如此男性化的声音怎就被安了个不男不女的形容?瞧他走路模样也再正常不过,风潇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说:“对于这种事情,一言不发地默默死扛打消不了他们刻意针对你的念头,反而会蹬鼻子上脸地持续找你茬儿,你为什么不找你爸妈和老师帮忙?再不然报警也可以,你看你现在,你……不疼吗?”

    □□上疼尚可以用药缓解,来自精神上的折磨所致的痛苦要如何摆脱?凭抗精神焦虑、抑郁类的药?倘若如此,不舒的后遗效应又给人平添了几分隐形的痛苦。

    景乐则是给自己的精神世界筑了道高墙,强迫自己对外界刺激不作反应,像顽童被家长打皮了般轻视下一次被打时要承受的疼痛。

    但“疼痛”欲来之前他当然会尽力躲避,谁会傻到总喜欢往枪口上撞,受虐狂并不是个光彩的嗜好,更何况他不是受虐狂,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不想成为疼痛的奴隶。

    叔叔婶婶常说他是个丧门星,生来专克人命,克得父母葬于大海,说他活着是累赘;渔业雇主说他活着像海滩上的一坨烂海带,脏了沙地,叫他再也别来;骆潮、严浩、表哥他们说他活着像只丧家犬、看门狗,不如死了算了;小学老师以“掐死他”威胁他莫要声张……

    可他凭什么不能活,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他活着的权利,包括他自己,他要活,偏要活,拼命活,伤他的人还活得自在,他定要在精神上活过他们,他们还未能把他给折磨死,最好也不要早死于他,他们活着即是在提醒他要好好活。

    风潇虽未亲身经历过校园暴力,但他爸风霆不懈怠这方面的教育,给他看了许多实实在在的案例。

    其中不乏有受害者因再忍不得而选择了结束生命,也有些是忽视了心理疏导而常年负着阴影的轭成了抑郁症患者,以至于成年累月与自己矛盾的精神心理作斗争而生不如死地勉强为家人活着。

    于是风霆告诫他如遇此事定要及时求援,不要觉得被欺负后选择告状是一种屈辱懦弱的行为,施暴者才最可耻,法律会叫他们无地自容。

    景乐还没回答,他又心血来潮地说:“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些,憋在心里早晚会憋出毛病,我爸说哭只是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是一种心理上的宣泄,人人都有哭的权利,男人当然不例外,你不要觉得当着我的面哭丢人,我不会嘲笑你。”

    两人之间持续着话语空档期,风潇早已偏离了回家该走的路线,一味地跟着景乐往渔湾路深处走,直到一个金枪鱼样式的湛蓝色与纯白色互参的灯牌扑入眼帘,景乐止了步子,说:“我绝不会因自己的懦弱无能流泪……我要回家了……再见。”

    金枪鱼灯牌被焊在不高的细圆柱形白皮铁杆子上,鱼鳍下端连接着一个固定的小铁圆环,环上挂着一个微风一吹便要左右前后摆动的箭标,丝毫不起指路作用,也不起远距离照明作用,是个甚无聊的街边装饰,金枪鱼头部偏左一米处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窄路,景乐便是要朝此路转弯。

    迎着月光,明显看到路上有多处泛着光的浅水坑,是条坑坑洼洼、混着泥沙的赖路,与一旁道道通繁华的大小马路不可比俦,这条路通往海滩,通往渔湾码头,通往大海,通往他的家,他祈祷正好有小客船候在渔湾码头的木板桥旁。

    风潇着急地掏出手机,紧按一侧的开关开了机,指纹解锁后上划桌面,找到手电筒的标后遂即点了去,紧接着迅速翻转手机并擎起为景乐照明。

    光打下那刻,景乐止了步子,回身看向风潇,风潇晃动着手机朝他微笑,是个灿烂的微笑,眼神中带着点儿小期待,却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个什么,可景乐偏偏又转了身,他竟有些失落,却又不知到底在失落个什么。

    风潇上扬的嘴角缓缓下垂,没有要放下手机的意思,只是转念一想,自己怎就不明不白地成了个话痨,原是颇为不动声色、看似冷淡的,所以没朋友(大多是嫉妒成性,羡慕他罢了),难道是因为他比自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