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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点五十八分,停在凌云路中段的932公交车蓄势待发,车载广播里提示:“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分钟,请准备发车……”

    风潇自北火急火燎地跑来,却被一阵令人作呕的刺鼻尾气味儿秒劝退,未上车,欲晕车,于是果断选了一旁四面透风的共享单车。

    扫码开锁,扶把跨腿,骑上便是一溜烟往南冲,插根翅膀就能起飞,脚撑却是受了罪,车身一斜便要刮着地擦擦拉拉。

    沂城市各个高中高三年级的晚自习下课时间统是二十一点半下课,目前是二十三点十五分,风潇到家了,和在沙田区一高就读时回家的时间点差不到哪儿去。

    说起沙田区一高,他的前母校,全市升学率最高得主可不是胡诌八扯瞎盖的虚名,一高可谓是全员疯狂,进校门便能看到两条横幅,一条标语为:“未来的你一定会感谢现在拼命努力的自己!”,另一条为:“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沙田区一高校长陈丰德是个讲究规则的人,恩威并施、奖罚分明(就算你每次考试考年级第一,一旦违反校规照样给你劝退)、月月强调督促出教育成果,年级主任、班主任、任课老师一级一级响应号召规范学习风气,学生顶着无形的压力打了鸡血似的明争暗斗,学习不知是成了精神食粮,还是成了虚荣心作祟,往好了说这叫进取心强。

    沙田区二高的升学率相对较逊,“领头羊”的成绩在一高也不过如此,新任校长张韬顺学校先潮着重搞体育,培养学生对体育方面的兴趣,重在提升学生的青春活力,收的体育特长生不少,这方面的升学率也相当不错,这学校与学校之间作比,总要有个拔尖的成就,不然凭什么跟其他学校争学生。

    连续在一高光荣榜榜上有名两余年的他终于在上周五荣登批评榜,兴许那大黑板上面现在还挂着他的美照,定也有几个银钩铁画般的白色粉笔大字陪着——“打架斗殴,予以劝退处分!”,他是一拳回到解放前,再一拳变回猿猴。

    他人不算聪明,多半是勤奋刻苦给他镀了一层金,也不算傻,气量也不小,知道那两拳不该打,尤其是当前阶段。

    可一向奉行君子不动口不动手、忍者无敌的他偏就动了手,没什么,就忽然觉得对一个百般针对自己的人无限宽容是对自己的侮辱,他还真不信“性本善”,相比跟人交谈,他更愿意对着只会说谢谢、凭刷脸可进的门禁机器自言自语一下午。

    上个月月末,风霆在追捕犯罪分子期间不幸坠楼,头先着地,当场牺牲,一夜之间,他的家好比从天堂遽然堕入地狱,蒋漓明显苍老了不少,头发白了数根。

    在他的世界里,风霆是他儿时的英雄,长大后的标杆,人生之船船头桅杆上鼓起的风帆,如今却在暴风雨过后不知了去向,小船因此停滞前行,成了茫茫大海中最孤独的存在。

    次日若不是蒋漓洋装坚强吵了他一顿,他还真就选择窝家里不上学了。

    丢了魂似的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心情本就差到了极点,被进班后朝自己座位走时地面突然冒出的一只脚绊了一跤后直接爆发了,“有病吧你!”

    “搞清楚点儿,是你眼瞎。”白眼一翻。

    ——这令人糟心的欠打模样!

    上去就是两拳,那人不跑不躲,等的就是这不偏不倚的拳头,疼倒是真的疼,但比起能顺利挤走他的结果这点痛不算什么,用激将法激了风潇两年了,终可成,那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蒋漓习惯性地认为风潇晚归是去了城市智慧书房学习,一向不打电话搅扰,拿张报纸消遣着耐心等他回来,风潇常是劝她早睡,然而她却固执地始终如一,久而久之,风潇放弃了,劝不动她便想来改变自己,可奈何太痴迷于学□□忘了时间,只好搁劲倒腾自行车脚蹬,加快马力回家。

    “新学校感觉怎么样?”蒋漓端出热气蒸腾的莲藕老鸭汤放在深松绿色底□□色碎花桌布铺陈的长方形餐桌上,继而走了他跟前,接过书包,拉开拉链掏出崭新的校服,揭开透明包装袋,欲要拿出后往卫生间清洗。

    “不怎么样。”风潇拿起上了层黛蓝色釉的瓷勺,舀上一勺鸭汤,凑进鼻子,深深地闻了一闻,登时陶醉了胃肠,露出一脸笑意,忙舀进同款小号瓷碗,将要溢出才肯停,吹了好几吹后一口气喝了个一干二净,咂嘴弄舌,朝走过来的蒋漓竖起大拇指,“妈,一个字,香!”

    蒋漓撇嘴一笑,两眼弯出弧度,弯出了多条鱼尾纹,抬手轻推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新同学怎么样?”

    他想起景乐,也只能想起景乐,其他人大脑已自动屏蔽,一面舀汤一面说:“还好,相比一高那个班,这个班多了点人气儿,同桌还不错,就是有点儿,额……”舀了一满碗后又舀了一勺递向蒋漓,待蒋漓喝下后他说:“他不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