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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离京,一晃已两月有余。

    本以为与西黎联手,这场仗应当优势极大,可谁知南疆王竟在这十年间又炼制出一批新的傀儡军,铁皮铜骨,战斗力极强,因此前线战事打得十分胶着。

    宣帝为此事也是极为忧心。自从太子被幽禁,朝中大小事宜再次落到年过花甲的皇帝身上。

    “陛下,臣妾特意给您熬了莲子汤,您喝点吧。”皇后仪态端庄地走进殿中。

    宣帝放下手中朱笔,揉了揉眉心,“这些日子以来,朕真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后忙道:“陛下福泽深厚,定能庇佑万民。”

    “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只可惜我大宣江山尚无后继者,朕怎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皇后走上前,轻轻替宣帝揉着太阳穴,“陛下放宽心,您这些日子为国事操/劳,臣妾看着实在心疼。臣妾无能,不能为陛下分担一二,只愿陛下能够保重龙体,否则……晚情姐姐看着也会难过的。”

    宣帝闻言,执着瓷碗的手顿了顿。

    “晚情”是先皇后慕氏的闺名,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在宣帝面前提起她了。

    “陛下恕罪”,皇后知晓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忙道,“臣妾这几日也是过于思念晚情姐姐,这些年来,臣妾知道陛下心里一直记着姐姐,可臣妾又何尝不是呢?”

    皇后秀眉带忧,神色凄然,宣帝见状叹息道:“难为你还记着她。”

    “先皇后的那样的品格,宫中姐妹无不敬服,尽管过了这么些年,可只要提起晚情姐姐过去的种种,臣妾等都深感惭愧。”

    “是啊”,宣帝长叹一声,浑浊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前方,“这世上终究无人及得上晚情……”

    皇后的眸中不经意闪过一丝冷光,但也只是转瞬即逝,“臣妾曾受恩于先皇后,每每思之,甚为感伤,故而想着今年的祭礼能亲自为姐姐抄录五十卷《法华经》,再由陛下御笔题字,岂不全了臣妾的一片诚心?”

    说到这,皇帝眉头一动,原来再过几日便是先皇后的忌日。

    “皇后既有此心,那一切照办便是。”

    “谢陛下。”皇后伏身谢恩,精致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微微勾起。

    祭礼这天,一切都井然有序,皇后一连几日抄写经文,用心赤诚,后宫妃嫔尽皆效仿,是以这日的祭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隆重。

    宫中年纪尚轻、未曾见过先皇后的妃嫔不免心生好奇,为何中宫娘娘会对先皇后如此用心?

    “娘娘们有所不知,先皇后慕氏本是前朝宰辅之女,出生高贵,可那时咱们的陛下还只是宗室中的世子,只不过被养在先帝身边,先帝本有意将先皇后许配给膝下二皇子,可偏偏先皇后与咱们陛下青梅竹马,年少相许,先帝见他二人情义甚笃,便下旨赐婚。后来陛下登基,封慕氏为皇后,执掌凤印,那几年,帝后和睦,鹣鲽情深,真真是留下了一段佳话……

    先皇后为人宽厚大度,贤淑律己,待下宽和,真不负贤后美名,中宫娘娘早先也是受恩于先皇后的。后来先皇后诞下一子,陛下大喜之余便立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为太子,曾立言‘有生之年绝不废储君’。可没几年,先皇后不幸离世,陛下甚为悲痛,本不愿再立后,可抵不住太后屡次劝谏,这才有了如今的中宫娘娘。自那以后,年年先皇后的祭礼陛下必定在灵前坐上两三个时辰,以寄哀思。”

    年轻妃嫔们听完宫中老嬷嬷的讲述,不由感慨万千,原来平日里看着威严的陛下竟是个长情之人。

    “嬷嬷,陛下既然曾说有生之年绝不废太子,可如今这太子殿下却在东宫关了大半年……”

    老嬷嬷瞬间变了脸色,“娘娘还年轻,有些东西还是别问得好,免得惹祸上身……”

    “嬷嬷说的是。”

    宫苑长廊,寂寂无人,宣帝步伐迟缓,漫无目的地在前方走着,身后只有一老太监随侍。

    “陛下,夜凉风大,还是回去吧。”老太监劝道。

    宣帝蓦然抬头:“哦,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了。”

    宣帝怔然环视四周,只见东华门外两个守门的侍卫打着困盹。

    “前面是什么地方?”

    “回陛下,前面是东宫。”

    宣帝闻言,眯着眼思忖了半日,“走,过去瞧瞧。”

    老太监随宣帝朝东华门走近,见那两个侍卫全似无人般安然昏睡,不由清了清嗓子。

    两名侍卫迷迷糊糊睁眼,待看清宣帝后,顿时困意全无,吓得忙跪地叩首:“参见陛下!请……请陛下恕罪!”

    宣帝冷哼一声,径自朝前走去。

    老太监忙跟在宣帝身后,“自行去刑房领罚。”

    ……

    宣帝不知自己今日是否感怀过深,只觉今夜的东宫甚为冷清,全不似往日的奢华热闹。

    “黄敏,你来说说,这东宫今儿是怎么了?朕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

    老太监答道:“陛下,您忘了,自从您禁了太子殿下的足,侍奉东宫的宫人被裁减了大半,每日除了送三餐茶水的宫人,再无他人造访。”

    宣帝花白的眉毛陡然皱起,“朕记得只是下令将太子禁足,并未将其关押。”

    老太监黄敏低声细语道:“这宫里的风向,陛下您还不清楚吗?不受宠的皇子就等同不受宠的妃嫔,谁还管是不是储君,一样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自生自灭罢了。太子殿下被关已有大半年,宫中那些势利奴才谁还会像往常那样尽心呢?”

    “放肆!”宣帝怒叱道,但随后他就定了定心思,他何尝不知,这宫中事态一向如此。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对此早已习惯,只是身居高位多年,竟渐渐忘了这样的炎凉世故。

    凉风乍起,似有什么东西吹落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