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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一场冷雨,更添了几许寒意。

    慕峰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持着玉笏走上金阶,忽见太子迎面而来。

    “舅舅这是要去见父皇?”

    慕峰颔首:“正是,如今大军被魏辽夹击困于北岭,危在旦夕,加上粮草断绝数日,我正想求见陛下率兵前去支援。”

    “舅舅有些糊涂了,那前线领兵之人是谁?是大宣功高震主的镇南王,有他在,何时打过败仗?舅舅莫要忧心,您若领兵支援,届时大军回朝,某人还要告你抢夺军功之状呢。”

    “这是什么话!”慕峰喝声皱眉,“前线军情危急,我怎能因他人揣测之心而至家国大义于不顾?若是敌军攻破北境防线,继续南下,我大宣岂不岌岌可危?”

    太子道:“舅舅放心,甘州的吴总督骁勇善战,即便镇南王殉国,甘州大军也定能将辽军拦在关外。”

    “辽军即便粮草不济可以拦截,可魏军蛰伏多年,兵强马壮,怎能保证可以一举拿下?”

    “东魏不过区区邦国,多年来一直安分,此次进犯我大宣定是别有目的,届时自可用利益商谈,不用动一兵一卒自可化解。”

    见太子说得这般胸有成竹,慕峰莫名感到不对劲,“殿下怎知东魏是别有目的?”

    太子一时哽住,讪笑道:“只是猜测罢了,舅舅莫要因一时性急为他人做嫁衣。我前番被小人陷害,失信于父皇,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舅舅难道不清楚吗?”

    “先前种种皆是出自殿下贪欲,若非如此又怎会遭人算计?”慕峰声若洪钟,义正词严,“对于镇南王,我的确心怀芥蒂,但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眼下边境危急,我怎能因私废公,弃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舅舅……”太子语结,正欲分辩,只见慕峰就要往殿中闯。

    “舅舅!”太子一把拦在慕峰身前,正色道,“父皇如今病重,本宫代理朝政,舅舅若要请旨,直接同本宫说就好。”

    慕峰拧眉,“那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南境不稳,各州也不太平,兵部可调不出额外之兵去打没必要的仗。”

    慕峰闻言,愈发愤然:“什么叫没必要的仗?难道几万将士的命在殿下眼中就如草芥?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太子冷下脸,厉色道:“那舅舅可知我被囚禁东宫这大半年来过得又是怎样的日子?我既为一国储君,却被一介臣子踩在脚下,舅舅难道就不觉得,皇家的脸都被丢尽了吗?”

    慕峰怒极,知道自己没有再争辩下去的必要。他这才发觉,自己从小偏爱的外甥心胸竟然如此狭隘,全无圣德。

    “好,好,好一个储君,我慕家世代忠良,一心为国,没想到你……”慕峰颤着手,玉笏从手中滑落。

    “太子殿下是君,老臣是臣,殿下既然有命老臣不得不从。但老臣身为武将,不能亲眼看着前线将士送命,日后若是触犯了国法,老臣一并担下。”

    说罢,慕峰凛然走进雨帘,渐渐消失在宫门口。

    徽宁来看顾云尧时,天气愈发寒凉。

    “给你带了两床厚棉褥,牢里的狱卒我都打点过了,你只管安心养伤。”

    顾云尧点点头,犹豫再三,悄悄拉了拉徽宁衣角。他现在口不能言,凡事只能用手写。

    徽宁会意,只见纸上现出一个“澜”字。

    “你且放宽心,澜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徽宁垂下眸,知道顾云尧定是从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秋水眸中泛起哀伤,顾云尧垂下手,静默无言。北境的消息他或多或少听到些,可现在他武功尽废,竟什么都做不了。

    “有件事,还想请你帮个忙。”徽宁俯下身,从袖口里取出两张纸,“这是父皇的脉案,这是太医院的药方,你给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顾云尧仔细看去,忽然眉头一蹙,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药方有异。

    徽宁惊道:“那你可否按这脉象给父皇重开一道方子?”

    顾云尧凝眉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宣帝这哪里是染了风寒……

    回宫的路上,徽宁一路无言。如今的局面,让她不得不认真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澜哥哥这回若是战死沙场,来日太子即位,自己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到时候恐怕连大宣的江山也会就此断送。

    可父皇却看不透这一点,宁愿让自己儿子任意妄为,也不愿让义子觊觎半分。

    她身为女子,也许从出生起就比不得太子,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就此认命。

    心中既然有了想守护的东西,那就必须将权力握在手中。世间男子皆向往的东西,她为什么就不能拥有?

    初雪来临的时候,边境忽然传来大军得胜的消息。

    原来慕峰身为一品军侯,多年来在朝中威望甚高,他假借朝廷旨意向淄州行台调兵两万,直奔北境。后与程澜内外夹击,大败魏辽。

    “废物!一群废物!”太子愤然将案几上的东西一推,青瓷茶碗瞬间化为碎片。

    他精心设计的一切,竟在一夕间彻底化为泡影。

    宫女跪了一地,太子妃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自己不便多问,嘱人将殿中打扫干净,默默退下。

    “殿下息怒!”封延匆忙走进殿里,卑躬屈膝道,“事情还未到绝境,殿下需得沉住气。”

    “北境大捷,镇南王未死,都这种时候了本宫怎能沉得住气?”

    “眼下虽输了一局,但殿下若能保全自身,可待来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