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徽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与力度。

    众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不知世事的公主,而已成为足以睥睨群臣的上位者。

    “退位让贤?”四皇子紧绷的脸颊抽了抽,“真是滑天下之稽!本宫是东宫太子,大宣储君,这皇位本就是我的!退什么位!让什么贤!”

    “四皇兄的储君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父皇遗诏是假,又何来继承皇位一说?”徽宁气势丝毫不减,“皇兄虽居太子之位,但监国期间,听命中宫,逼死老臣,甚至不惜割让疆土与敌国求和,这样斑斑劣迹,还妄图做大宣之主,就不怕让天下臣民耻笑吗?”

    “你……”四皇子气得牙齿咯咯作响,眸间尽显癫狂之色,“简直一派胡言!”

    徽宁没有理会,转身面向满地朝臣,“诸位大人还跪着做什么?眼前既无储君也无国母,就不必跪着了。”

    众臣互相对视一眼,皆齐声叩拜:“臣等谢公主金恩!”

    “反了,都反了!”皇后怒道,朝臣们的叩谢仿佛带着霹雳与闪电,将她最后的防守与坚持彻底压垮。

    “母后”,徽宁转向皇后,语气虽淡,但听起来却有千金重,“您该回宫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众士兵列队进殿,手中兵刃几欲出鞘,但却迟迟没有行动。长久的静默仿佛一场无声的宣判,只等负罪者自行缴械。

    “是让内侍扶您回去,还是儿臣着人押您回去?”

    徽宁丝毫没有避退皇后愤恨绝望的目光,反而愈发坚定。

    “好……我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皇后凄然出声,鬓间的发簪由于方才的激烈早已脱落,几缕凌乱的碎发搭在额间,显得有些狼狈。

    皇后怔怔望了徽宁一眼,像是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个女儿。

    眼见大势已去,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苦笑两声,脚步一阵虚浮,颤颤巍巍地穿过朝臣,走出了金銮殿。

    四皇子见状,忽然一声狂笑,旋即从一旁士兵手中抽出兵刃,直刺向徽宁。

    电光火石间,程澜疾步上前,一把击开四皇子手腕,刀刃应声而落。

    徽宁眉头轻蹙:“来人,四皇兄癫狂失态,殿前行刺,拉下去,押入大理寺天牢。”

    “是!”侍卫们应声上前,架起四皇子往外走。

    可四皇子却像疯了般死命挣扎,口中念念有词:“我是太子,你们谁敢动我!我是大宣储君!未来的皇帝!整个天下的皇帝……”

    癫狂的嘶吼声随着侍卫远去渐渐消逝在宫城里。

    “诸位大人”,徽宁昂首道,“如今大宣正值危急存亡之际,我身为公主,本不该出现在朝堂之上。可如今情势特殊,为保大宣江山,我也顾不得许多。”

    说着,徽宁向满殿朝臣重重行了一礼,肃然道:“徽宁不才,得承先帝遗命,诸位大人若信得过,我愿同诸位一起,重振朝纲,匡扶大宣江山!”

    此话一出,众臣又是一阵哗然。

    但此时的哗然已不像先前那般聒乱躁动,朝臣们心知肚明,眼下朝中无人掌权,这乱成一片的朝局总得需要一个掌舵人,而手握重兵的徽宁正是最有说服力的人选。

    可……大宣自古以来还从未有过女子当政,这才是朝臣们犹豫不决的原因。

    “我朝自古决立太子,立德立贤,却不在乎嫡庶,而今公主心怀天下,大仁大义,不输古今男子。臣,愿意追随公主!”薛浩神色定定,拱手朗声道。

    穆平立即接言:“臣,也愿追随公主!”

    接着,刑部尚书潘钧,礼部尚书裴青,内阁一众老臣皆纷纷出列,大声道:“臣等愿追随公主!”

    此起彼伏的追随声响彻大殿,徽宁凝眸颔首,目光随即落在程澜身上,“南疆一役,镇南王兵败尚且存疑,如今大敌当前,本宫便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即日起,本宫命你率军收复南境。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你可愿意?”

    程澜垂眸拱手,声音里带着不如质疑的坚定:“臣,多谢公主圣恩!”

    程澜言辞简洁,可有心人一听便知道此言大有玄机,“圣恩”?这是把公主当作君王看待了。

    徽宁的视线扫过众臣,随即落在了霍骁身上,还未等她开口,霍骁便跪下道:“悬镜司历来将“忠君”二字奉为圭臬,罪臣自知背君叛主,犯下大错,恳请公主责罚。”

    徽宁凛声道:“我朝例律,背君叛主乃是死罪,但本宫念你悬崖勒马,尚未铸成大错,便夺你悬镜司首领之衔,杖刑四十,发配儋州。”

    霍骁沉沉阖眸,俯身叩头:“罪臣谢公主开恩。”

    随着霍骁的一声叩谢,金銮殿的这场风波终于平息,朝臣躬身退去,大殿上仅剩两相对望的两人。

    “一趟西黎之行,公主倒是像换了个人,我都险些不认识了。”

    徽宁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一别数月,澜哥哥能平安回来,徽宁真的很高兴。”

    程澜无奈地耸耸肩,目光聚焦在徽宁额间:“我这人命硬,身边又有金甲真神庇佑,倒是你,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徽宁羽睫轻眨,佯装不在意道:“路上遇到点问题,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程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难以想象她这一路的艰辛。世间女子大多爱惜自己的容貌,如今徽宁这副样子,倒让他十分心疼。

    千里求援,山高水远,也只有徽宁这般胆识和魄力的女子才能做到。

    “没事,宫里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这点小伤总能医得好。”程澜安慰道。

    徽宁点头答道:“医不医得好都不要紧,皮囊这东西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外表再精致,内里是什么样,只有自己知道。”

    “是啊”,程澜接言道,“但不管怎样,你都是大宣最美丽的公主。”

    徽宁被这话逗笑了,程澜见状便换了别的话题。

    “这次回来,怎么不见你那个小侍卫?”

    徽宁眸光一顿,“他……他走了……”

    程澜有些意外:“走了?”

    “每个人自出生起,便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他去了该去的地方,我也无法阻拦……”

    徽宁说得淡然,但程澜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哀伤。原来这一路,她竟是自己一个人。

    “徽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程澜目光定定,“你是这世间我唯一钦佩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足以让我俯首称臣的女子。”

    “因为我大义灭亲,冷血无情吗?”徽宁调侃。

    程澜摇首道:“虽是大义灭亲,但并非冷血无情,前者是为道,后者是为仁。”

    徽宁看了程澜许久,扬眉轻笑:“不管为道还是为仁,你我情义不变,徽宁永远都是澜哥哥的妹妹。”

    “是。”程澜应道,“我记得当初说过,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如今你既许我兵权,我便还你一个锦绣江山。”

    徽宁从西黎带来的援兵虽有五万,但这毕竟是他国子民,大宣既然要收复失地,重扬国威,自然不宜再用别国的军队。

    于是程澜手持兵符,从各地行台调来五万大军,又将朝廷兵部的军队进行整合,刚巧凑出了四万人,这样一来,九万大军挥师南下,以程澜为帅,直奔云州。

    那日从宫城回来后,程澜一直没有见到顾云尧。阿落告诉他,顾云尧旧伤复发,被送去山中一位高人那疗养。这样的借口程澜自然不信,可当阿落把顾云尧亲笔所写的书信交到他手上时,他却不得不信。

    “顾先生说,他知道兄长要出征南疆,所以特意折了一只红雁,愿兄长早日凯旋。”

    程澜从阿落手中接过纸雁,凝神看了许久,沉沉叹了口气:“你同我说实话,阿尧他……真的在养伤吗?”

    明亮的星眸含着难以言说的忧虑和伤感。

    阿落顿了顿,眸光坦然:“是。”

    “好。”程澜敛眸,点了点头,“那你告诉他,等我回来后,会亲自去接他。”

    “好。”阿落应道,“兄长……一路顺遂。”

    大军离京这日,正是草长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