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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黎未央不知道他们是谁,可自保的本能让她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的表情好奇怪,而且脸完全陌生,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躲在院子的垃圾桶旁边,怕被人看见,她一咬牙直接钻了进去。垃圾桶很巨大,能容纳一个小丫头还有不少富裕。

    垃圾的腥臭味和黏腻的食物残渣包裹在小姑娘周围,但她视若无睹,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她看清了,一共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个男的身上还扛着个男人。

    黎未央眯着眼睛仔细瞧,差点尖叫出声——那是她爸爸!

    他昏迷不醒,显然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被人扛在肩上,头发乱蓬蓬的,一米七八的大男人,显得有些可怜。

    他穿了身新衣服,也脏了,烟脸上熏火燎的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两只手臂无力地垂着,很痛苦的样子。

    刚才那男的说只绑人不烧家,女的静静看了他三秒,扬手一个巴掌就上去了——

    “你懂个屁!带着砚回回去就行了,留着那母女俩干什么?一个第三者,不要脸的婊子,一个从婊子肚子里出来的贱种,她们有点良心就该自己死!我告诉你黑子,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对那婊子有意思,从进门起,眼睛就被那妖精勾了魂了吧?怪不得大哥说你成不了事,脑子跟着勾子走!”

    这话说得难听,黑子讪讪地抹了把脸:“我真没有……不是那个意思……”

    女的懒得理他,她恨恨地看着滚滚浓烟,吊梢眼里只有一点黑色。

    谷砚回被扛着,硌着胃,朦朦胧胧地醒过来一点,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话:“锦书……锦书她是无辜的……”

    一句轻声呓语却触动了敏感的神经,女的眼中恨意燃烧得比大火还胜:“一家子贱人……谷砚回我告诉你,盛锦书她死了,被你烧死的!你亲手烧死了你最爱的女人,这就是报应,狗男女……不要脸的东西……”

    说着说着,她神经质地变了脸色,妩媚一笑,一张丑脸却更加骇人:“盛锦书,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垃圾桶里的小小身影一顿,她家没有姓盛的啊。黎未央的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整个人都没了知觉,只知道她爸爸叫谷砚回,她妈妈叫祁锦书……

    是祁锦书,不是盛锦书!

    那女的一口一个婊子贱人的叫着,说她妈妈是小三,说她是小三的孩子,放了火还不够解恨,又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跟骂街的泼妇一样……

    她很想冲出去打她一顿,她妈妈不是第三者,她也不是小贱种,爸爸妈妈感情很好的,他们一直都很相爱,妈妈怎么会是第三者!她胡说!

    爸爸怎么会亲手杀了妈妈,她才是骗子,是贱女人!

    黑子把车开过来,那女的指挥着扛人的男的,三个人一起钻到车里,车头毫不犹豫地调转,离开了小巷。

    黎未央哭着从垃圾桶里钻出来,四下寂静无人,往日热闹极了的院子此时却像是被静了音,只有冲天的火光和建筑物燃烧的声音。

    地上有个反光的亮片,是从爸爸身上掉下来的。

    她颤抖着捡起来,是一个拇指大的小银片,边缘是不规则的形状,上头刻着几个字:送心心的九岁生日礼物。

    大火烧得热烈,等黎未央哭着拉住路人拨打消防电话的时候,房子已经被烧掉一半了。

    她简直要疯掉了,整个胸腔憋的要爆炸,黑色的眼瞳里火光冲天。

    爸!妈,炎睿……

    她直直地就要往里头冲,却被人一把抱起,快速塞进了一辆黑色的奥迪里。

    她使劲拳打脚踢,却被很轻易地制住了。

    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心心,听话,千万别出声。”

    黎未央泪眼朦胧中看清了对面的脸。她认得这个叔叔,他偶尔有几次来家里和爸妈说事,总是穿着长长的风衣,戴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因为他体型很高大,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很有特色,所以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虽然进门的次数不多,可黎未央能感觉到,这个叔叔和她爸爸妈妈的关系很特别。

    别的叔叔阿姨来做客,爸妈都很热情地开门欢迎,水果蔬菜准备很多,大大方方把人迎进来,谈天说地。可这个叔叔不一样,他一敲门,三个人就一起直接进书房,还把门锁上,表情神神秘秘的,有几次她发现爸妈开门前,要先看看她在不在房间里。

    她那时候好奇,蹲在书房门口,可里头声音太小了,她啥都听不见,试了几次觉得没劲,就自顾自玩洋娃娃去了。

    男人从包里给她掏出一封信:“心心,我是你爸爸妈妈的朋友,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叔叔。现在我说的话你要听好了,我知道你很痛苦很崩溃,可你必须听,这是你爸爸妈妈交代我的,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知道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早已有所预料的苍凉。虽然已经尽力克制,还是有种压抑的难过从话语间泄露出来。

    ……

    漫天的霞辉映照着火光,奥迪车里的小姑娘哭着听完了每一个字。九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隐瞒身份”“仇杀”和“逃亡”,她不断捶打着玻璃,明明她眼前就是家了,却远得像咫尺天涯……

    她只是想回家,想要爸爸妈妈……

    笔记本的屏幕突然变暗,响了两下,提示她要充电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到脖子里,冰冰凉凉的,像一条源源不断的小溪。

    如果那天她没有和炎睿一起放学,她就不会死对吗,爸爸妈妈从来不会那么早下班的,酒店很忙,那天是她生日,他们想给她一个惊喜,才提前回家的……

    都是因为她,所有人的死都是因为她,她才是杀死他们的凶手……她才是……

    黎未央跪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板很硬也很凉。

    冷意像很多小小的触手从脚底蔓延,捏住她的心脏,要把它切开了揉碎了。

    她突然躺在地上笑起来。

    如果那天,她能拉着炎睿,在路边多玩哪怕一分钟……

    如果她前一天没有吵着闹着要爸爸妈妈给她过这个破生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们按时下班,就不会遇上那群坏人,所有人都不会死,都会好好活着……

    虚幻的假设死死地扎根,黎未央捂着头在地上翻来覆去,坚硬的地板硌得她浑身发疼。

    果然……她就该是一个人的吧,秦湾湾说的没错,她不适合交朋友的。

    一个人挺好的,也不缺胳膊少腿的,真要是死了,也没人知道,她觉得就这么悄摸的,也不用对谁负责,多舒坦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