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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宵禁的时辰了,顾怀走得很快,恨不得脚底生风,希望能赶在闭门鼓敲完前回到住处。

    他倒不是怕犯夜。有人突发急病,做大夫的夜间出诊是常有的事,只是解释起来总归麻烦,而且他实在不想遇见那位总是眼神古怪地看着他的巡夜官。

    闭门鼓停了。

    他有些焦躁,视线不经意扫过街角蜷着的一坨。他没在意,只顾匆忙赶路,走过好一段才忽然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个人?

    他挣扎了一下,在大街上昏倒的,不是突发急病就是宿有痼疾,治起来劳心费力不说,又不知对方身份,指不定还会惹上麻烦。可此时街上已没有行人,等别人发现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到底是条人命,到底他是大夫。

    他认命地叹口气,心道横竖赶不及回去,就当积德了,走过去蹲下身子拍拍那人肩膀,道:“醒醒,醒来。”

    那人眼皮动了动,张开一条缝又立刻闭上了,眼角忽然流下泪来。顾怀松口气,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只觉热得烫手,又把了回脉,细促无力,一副生息欲绝的样子。看他胡子拉碴衣衫褴褛,脸都要看不清了,不知多久没有洗澡,身上一股酸朽臭味,顾怀心猜他大约是哪里新来的乞丐,城里乞丐都有各自地盘,平日里拉帮结派,真病了也会相互照应,不至于这么狼狈。

    顾怀皱着眉嫌弃得不行,再试着叫人,这回全无反应,只有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漏,把一张脏兮兮的脸画得更花。天已黑透,顾怀只好把人架起来打算先带回去再说,谁知这人蜷着时不怎么样,站起来竟比他还高些,很瘦,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一把骨头架子,然而就是这一把骨头架子也很有些分量。

    顾怀半背半拖着他往前走,那人也不知怎么就那么伤心,眼泪鼻涕都蹭进他脖子根,顾怀歪歪头,湿淋淋的水便顺着缝隙沁到衣料里,刚落下是热的,很快就凉了。

    没走两步便听到打更的声音,望见前面幽幽灯光,顾怀知道躲不过,干脆迎着灯光走过去,就听一声爆喝:“站住!干什么的?”

    “使君,区区顾怀。”他走到灯光里,拍拍肩上的人,“此人突发急病昏倒在路边,我正要带他回去救治。”

    “哦,是顾先生啊。”灯笼被提高了些,烛火猛得一跳,顾怀偏头避开刺眼的灯光,对方又指了指他背着的人,拿腔拿调道:“他是什么人?”

    “一个病人。”

    “病人?得了什么病?”

    灯笼又凑近了些,几乎贴到顾怀脸上,顾怀皱了皱眉,道:“还不清楚,像是热症,也兴许是尸疰,使君小心些,会传染的。”

    “呀!”灯笼猛得撤开了,对方捏着袖口捂住口鼻,“带远些!带远些!你也是,怎可这般不小心?”

    “在下可是大夫呀。”顾怀笑,脸色在昏暗灯火下隐隐有些发青,“可巧碰见使君,不然在下一个人还真有些背不动他,不如使君行个好,帮在下把他送去泽心堂?”

    “呃,这个,我还要巡夜,恐怕帮不了先生了。”

    灯笼又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顾怀费力地把人往上托了托,叹口气道:“那就不打扰使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