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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疼。

    同原先比起来一点也不疼。

    就是场面有点吓人。

    细长的针身没入一半有余,周行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顾先生一番提插捻转,忽然利索地拔针,原处留下个小小的针孔,溢出点暗红色的血。

    顾先生又拿起一根更为粗短的锥子将针孔开得大些,血顺着小腿往下流,黏湿了小腿上的绒毛,留下一路古怪的瘆痒。顾先生叠了块布巾擦去血迹,垫在伤口下接住犹在往外流的血,从药箱里摸出根艾条点燃,悬在膝盖内侧,头也不抬道:“拿着。”

    周行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僵着手指连顾先生的手一起抓住,见他皱眉又赶紧放开。顾先生抬头看他一眼,不耐烦道:“拿住别动。”

    周行慌忙握住,动作活似抓了根棒槌,一动也不敢动,眼神追随着顾先生,看他低着头,修长的眉宇微微蹙着,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睛,一手拈针,整副心神便似都付到了针上。

    艾绒燃烧的白烟缭绕升腾,静默里只能听到心跳和呼吸。他想顾先生似乎很喜欢皱眉,看起来认真专注,又像是带着某种无关人世的忧郁,眉目低敛,像庙里的菩萨,慈悯,安详,遥不可及。

    顾先生在他腿上下了针,拿只小巧的脉枕垫在他膝弯下,这才松开托住他膝盖的手,拇指在渐渐止血的针孔附近按了按,又挤出些瘀血,问道:“感觉如何?”

    “唔,嗯。”周行胡乱点头,眼睛长在顾先生身上片刻也舍不得挪开,只见顾先生在他膝上循按几下,手下突然使力,抵住髌底往下狠狠一推。

    “嗷——!”

    遽然剧烈的疼痛让他霎时清醒,半声惨叫卡在喉咙里,像声戛然而止的狼嚎,艾条被他生生捏弯了,艾灰落下来,洒在床单上烫出点焦黑。顾先生抬眼,看他表情狰狞,两条浓眉皱作一团,一张浓墨重彩的脸上颜色几变,倒显得莫名喜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捏着他的手慢慢抽走艾条,道:“放松。”

    周行圆瞪着一双眼,整条抽筋似的酸疼起来,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强行军,穿着四十斤的重甲在草原上徒步奔袭了一百二十里。

    顾先生捻住他腿上的针提插。疼劲缓过去,被刺入的地方酸胀起来,仿佛牵起了一根酸筋,酸,麻,胀,重,却并不嫌难受。迟钝的触觉被唤醒,皮肤酥酥刺刺的,像是血脉骤开的麻爽,又像只温暖的手,将肌肤筋肉一寸寸揉捏过,有力而温柔。

    周行有些茫然。这感觉太过新奇,从未有过的滋味几乎令他不知所措。他看着顾先生,希望他能说些什么,或者自己说点什么,好让感知不再集中于腿上若有若无的触碰里,然而顾先生连个眼神也不再给他,全付心神都放在了手底针下,他则全神贯注地看着顾先生,嘴唇阖动,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先生终于起了针,周行看着他将针具一样样收好,刚想起来,顾先生往他肩头一按,冷声道:“乱动什么。”

    他从药箱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放在矮几上,指点道:“此药内服,此药外用,过一个时辰再起来活动,院里有水自己收拾。还有,”他瞥了一眼落了艾灰的床单,“床单换了,柜子里有干净的。”

    “是,是,知道了。”周行一一应下,顾先生便提着药箱离开了,脚步轻得像是没有根,转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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