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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本中赘述的故事不过是在唱词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小小的变动,但结局到底仍是不欢而散,和当年的那出戏别无二致。

    黛云伸出玉指轻轻揉搓着因为熬夜而发痛的眉心,不可谓是不对书中的故事感到失望。

    但看见最后作者的批文时,她的动作却是忽然停滞了,连不小心碰落了茶盏都没在意,

    [此二人不欢而散,绝非坊间传言是他们学识差距太甚,而导致无话可说。探花郎不过痴迷于绣娘的美貌,绣娘亦只醉心郎君的翩翩风度,本就浮于表面,又何来情爱。所谓境界不同,不过是番体面的托词。谁言寡学者,不配拥有情爱?

    余曾编唱词,在本朝广为流传,心中欢喜之余,尤不忍其遭受此般误解,故而另著成书,以示天下。]

    作者在判词中珍而重之地写下了这段话,在黛云心头一荡,又仿佛给她以老拳。

    在心中隐隐积压了多年的恐慌,忽然被整个儿击散了。无意识地抛下书本,黛云攥拳放在心口,猛地做了几个呼吸。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当日不过是受了旁人的误导罢了。

    ……从未如此放松过。

    可现在的她,其实早已不需要用那些能够惊艳众人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魅力了。

    因为经历了先前种种,她已然发现,江勉爱她,从一而终,未曾更改。

    黛云轻轻熄了烛火,躲在暗中窃窃地笑,小女儿家的心思自有黑夜替她遮掩。

    难得好眠,黛云睡得极为安稳,再醒来时,四肢百骸都泛着洋洋的暖意。不过,今日尚有事情得做,故而并未过多贪恋,起身唤来幼香梳洗。

    “等会随我去趟书院。”黛云随手挑了根珠钗,“眼下德昌出了事情,你同章禾又为女子,有些地方不甚方便。若是那李曲真有些本事,倒可留下以备后用。”

    养护树木并非朝夕,李曲自然并非蠢人,与其叫他自个悟出了黛云的身份,反而不如一早就另他门清来的安全。

    “是。”幼香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让黛云稍微有些意外,这丫头怎会突然这般积极了?

    马车悠悠停在书院门前,远远地,就见那李曲同康伯在门前卖力地挖出柿子树的残根。

    “苏先生好。”康伯停下手里的活计,笑呵呵地问候黛云,“阮大人今日带了贵客来,正在书房同章先生商议下月诗会的事情。”

    “贵客?”黛云自觉身份特殊不便见他,当下蹙眉暗道不妙,轻声唤过幼香,“今日先回去罢。”

    “正是季国舅家的世子。”黛云的话,和康伯的话重叠在一起,一时间多有尴尬。康伯不知其中原因,李曲却是门清儿的,连忙上前打着圆场道,“小世子要来,阮大人自然不便拦着。”

    “择梧书院能有小世子做后台,想来也是一桩幸事。”先皇后辞世后,季国舅便辞官归家,不问政事。但皇帝因着对季家多由亏欠,故连年赏赐从未停止,尤其宠爱这位小世子季绪。

    罗家有王贵妃撑腰,在京中横行无忌。而黛云的身份不便言说,倘若能有季绪作为助力,那想要动择梧书院的人,自然还得掂量掂量。

    黛云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李曲这话说的着实不错,三两句就将事情解释了个清楚,看着似乎是早有准备。怕不是在门口挖树根,也只是个为了提早告诉自己的幌子。

    “左右今日无需授课,他们聊的热闹,我再去打搅反而不好,等季世子离开后,再私下同章先生说一句便是。”黛云轻笑,提点尚蒙在鼓里的康伯。

    “这树……”黛云在幼香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临走时掀开帘子,居高临下地突然问了一句,仿佛突然想起了这个事情一般。

    “回先生的话,要这树成活其实并不难,只消去其腐朽,佐以养剂。”李曲恭敬地行了个礼后,才胸有成竹地开口道,“只是这养剂,却是我家独一份儿的,故而其余匠人都言无法医治。”

    “如此甚好,这方面我知之甚少,全凭你自己做主罢。”黛云并非突然想起,而是为着诈他一下,瞧瞧他是否真有把握。眼下见他如此坦然,心中更多了两分满意,示意幼香将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出去。

    李曲并未推脱,坦然接受了下来,又对黛云行了个礼。

    “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府去吗?”幼香回到黛云跟前,一派天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