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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福公主亲启:】

    久别重逢,愿殿下今后一切安好。

    顺颂春祺

    勉上

    黛云举着信纸,将自己重重地扑进软塌中,迫不及待地拆开,指尖轻颤。

    “江大人的部下,晨起时跑着送来的信儿,怎就说了一句。”幼香瞧着黛云欣喜地模样,放了怀里捧着的糕点,忍不住偷偷瞧了眼,惊奇这上面不过短短三行。

    黛云却是心中溢满了欣喜,将这话低低咀嚼了数遍,这才面色含羞地佯怒道:“你这丫头懂什么。”

    江勉的来信虽然着墨不多,同当日他部下带来的那份礼单中的字迹颇为相似。但当时他的字迹分外潇洒,不难叫人描摹出主人的意气风发。

    反观这句,极为工整不说,落笔亦是苍劲有力。苏先生一眼便瞧出,定然是江弟子刻意所为。许还带着些紧张之情,鉴于落款时,江勉不小心在名字旁落下了个极小的黑点。

    你这丫头懂什么呀,黛云又在心底轻声说了一遍,随即坐直了身子,将信搭在腿上,仰面含笑:“快替我铺些信纸。”

    “奴婢遵命!”

    黛云兴致勃勃地执笔,那些压抑在胸口的千言万语,竟瞬间消散了般。直到墨汁滴落,濡黑了月白色的纸章,她方才缓神,轻轻将笔又放回架上。

    “公主不写了?”幼香见她如此,十分不解道,忽而想起方才捧来的东西,“那可要常常厨房新做的糕点,用桑葚入撰,甚为清甜,奴婢瞧着不错,便端了些。”

    “拿来我瞧瞧。”黛云心不在焉,随口敷衍。

    幼香献宝般将点心呈上。

    酥皮橙黄饱满,甜香四溢,仿佛入口即化。黛云来了兴致,伸手捏起一块,正要往口中送时,余光瞥见了铜镜中自己略带模糊的样貌。

    “拿下去罢,方才用过膳了。”又丢回盘中,复提起笔。

    时下姑娘都追求苗条的身量,黛云虽然偏爱精巧可口的小食,但自知易胖,故而常有节制,少食甜点。

    倒也羡慕过,幼香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快朵颐。

    可只要蓦然间想起某次宴席,足下不慎踏空,失去控制地往后仰去。

    江勉当时尚且瘦弱斯文,忙不迭要去扶她,奈何她当时生得珠圆玉润,又裹着厚重的冬衣,竟带累了江勉,叫他们摔作一团。

    这幕正巧叫不少长辈们瞧了去,又都是知道二人有着婚约,当下笑呵呵地打趣起来。尤以燕乐公主为甚,她当年还是个开口毫无顾忌的主儿:“阿勉这般瘦弱,可背得我家云云?”

    本朝风俗,婚嫁当日,需得夫君亲自背妻子下轿,方能彰显其尊重。

    这是太后赐下的婚约,众人们自然也清楚这不过是句玩笑话,但当时却叫天真浪漫的黛云信以为真,当母亲是在笑她,坐在地上嚎啕了半晌。

    虽然日后燕乐长公主不再提此事,但黛云却是每每想起,都自觉羞耻……

    这些话她藏在心中,从未同旁人提起,虽然燕乐长公主曾多次不经意间暗示过,当年那番话,不过只是玩笑。可早已种在心底的认知,又怎能轻易改变了去。

    干脆微微垂首,不再瞧。

    但对着未落一字的信纸,她仍旧无从下笔。暗自责备江勉,怎先用了问候的话,她若也如此生硬地回去,岂不显得尴尬,实是辱没了苏先生文采艳艳的名声。

    于是伏案冥思,直至幼香替她点了烛火,黛云这才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

    纸上仍是空白。

    “今日天色渐暗,左右也送不成书信,不若用了膳再写?”幼香小声劝道。黛云从方才抛了糕点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叫她有些胆怯。

    她这话道其实在理,未出阁的姑娘夜里给男子递信,纵使黛云同江勉身有婚约,叫有心之人听去,也是足以腹诽的。

    “我光明磊落,如何送不成?”可黛云想起京城中那数不胜数的、自己的流言,心中更生烦乱,不知在同谁置气,竟撵了张白纸,塞进封中。

    “去与德昌说,将信送至江勉手里。另带句话‘我要说的都在其中了’,命他快去快回,回来了尚他酒喝。”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心中所想,实难诉说。

    幼香抿了抿嘴,将信收在怀中,不敢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黛云颓然地将头枕在胳膊,低声抽泣。

    她心知幼香如此提点,也是怕她的名声再落两尺,可尤然觉得委屈。便连贴身婢女,明知事情真伪,都会有所顾忌,那叫江勉该作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