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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二,镇海卫子弟过浏河,与刘行孝所部告别,现在他们重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举目望去暖日高悬,云彩朵朵,岸北脚下浅草萌发,一派浅绿嫩黄,格外的润眼,谁看着心里不舒畅?

    岸边,朱延平躬身摘了脚下一朵金灿灿的蒲公英,轻轻嗅一口,眯眼,嘴角翘起。他终于是把弟兄们带回来了,没有让那些军余子弟出事情,这样他回到卫里,才不会内疚。

    杭州之行,犹如一场梦一般,急匆匆忐忑不安赶过去,经历过一次兵变对峙,看透了军中腐朽,回到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如同回到母亲的怀抱里,整个人从骨子里,都轻松了三分。

    出去认识了一些人,却还是身一物,这是他自己最直接的感受。

    过了浏河,每一个都焕发着神采。

    就连削职的杨国锐也明朗了不少,盔甲、武器驮在马背上,一袭青衫外罩素色对襟衣,头上戴着巾束发,牵着马看着朱延平侧脸道:“三郎,本官先回卫里述职,弟兄们就拜托三郎费心了。改日来了州城,可来本官家宅做客。”

    手中捏花拱手,朱延平笑说:“镇抚大人先行,等知州大人安排下来,安顿好弟兄们,三郎就去拜见大人,求教一番。”

    “那静待佳音,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杨国锐拱手还礼,牵着缰绳,绳头在手里晃着,独自一人向西边小路走去。他有家丁,但没有带去从军。因为家丁入军,粮饷方面上头不管,杨国锐也掏不起,毕竟在外面养人和家里养人,耗费是不一样的。

    他家的家丁,说是世代长工为准确一点,或者说家丁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带着家丁上战场,是军队腐朽到极点的遮羞布。

    后续弟兄依次过桥,朱延平站在路边,看着一排排面带喜色的镇海卫子弟经过,扭头笑说:“先生,此行有何收获?”

    “省了五十两银子。”

    鲁衍孟甩甩双袖道:“你我还是两袖清风,跑了那么远,可惜连杭州府的烟花都没看上一眼,怪遗憾的。”

    “不止,我们一起见识了不少,还认识了刘行孝将军,孙海先生,还有张天赐等戚家军后人。”

    朱延平说着仰头望着白云,咧嘴道:“烟花有什么意思,可惜没有去杭州城一睹吴侬软语的杭州美丽女子。”

    “待三郎扬名立世,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依我看来,刘行孝、孙海中人之姿,不算为奇。这娄东二张,年纪轻轻,所行所为皆在养名,所图甚大。比之二张,刘孙不值一提。”

    鲁衍孟对张天赐等戚家军后人,连提名的兴趣都没有,这些只是一群管不住性子的莽汉,早晚会折在性子上,没什么好说的。

    听着鲁衍孟的点评,朱延平回头摊手:“说多了没用,卸了这身甲,你我还不是要饿死?先等军令,安置下来看能不能搞来些银子。手里没银子,总是缺少底气。”

    他们脱离杭州大营容易,因为刘行孝有这个能量带着他们脱离作战序列,别说总兵杨国栋,就连来的监军也要给刘行孝一个面子。

    可去处就成了问题,想去南京大营,不是魏国公点头那么简单。尽管南京大营军士缺额高达七成,二百人补充进去连水花都没,可南京大营的衰败,是北京默认的,扩充南京大营兵力,是个敏感的事情。

    回到太仓,这二百人就两个选择,要么回卫里解散,要么留在太仓州管辖序列。

    二百人的训练消耗,是镇海卫法满足的,返回卫里,陈世清不得不解散这批人。一来养不起,二来这二百装备精良的武装,是太仓州不愿意看到的存在。

    刘行孝不愿意解散这支军员还算优良的部队,他有他的用途。所以他要先去找太仓州知州陈如松谈谈这二百人的归属和后续粮秣问题。能合作最好,不成就找苏州府知府谈谈。

    没有太仓州的支持,这二百人的编制保不住。

    说来可笑,严格意义上来说,招募的战兵是临时工,却有军饷拿;国家正规军事组织也就是卫所军,军户应征却没有军饷,出省作战才会有些军饷补助,却远不如战兵。

    而明初时,各卫所随朱元璋出征,还需筹备本卫所的粮草消耗。因为他们一个个的指挥、千户、百户直接就是朱元璋收编的,带的人少来投奔,就是百户;带来的人多,那就是千户、指挥使……

    就像收编土匪一样,准确来说就是收编土匪,给个委任状就成了。还是世袭的那种,皇帝也世袭,承平已久,卫所制度被文官玩废了,皇帝也被玩废了。

    如今二百不拿军饷,只管粮食的武装,镇海卫就是支付不起。要知道,镇海卫可是能光明正大编练五千六百军士的卫所衙门,此时的窘迫可见一斑。

    因为这二百人,一年光粮饷,最低供应也要八百石米面杂粮,这只是二百人能充饥不饿死的底线,如果是高强度训练,这个需求会达到三千石。

    换算成银子,根据一年波动也在五百至四千两之间。

    所以,朱延平与手里弟兄想要安稳操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